中国公司和美国股市的恩恩怨怨（六）：如何修复中概股的信誉？

zhixun

2013年06月18日  吴军  计算机科学家、谷歌Principal Eng,《浪潮之巅》《数学之美》

2011-2012年，很多中国在美国的上市公司因为做假账被美国证监会(SEC)起诉，其中的不少选择了从美国退市。同时, 一些公司因为财务和运营不透明被对冲基金做空，损失惨重。
对于这些事件，有人认为是这些公司有诚信问题，罪有应得，也有人认为是所谓的“阴谋论”。那么到底事实如何，我们应该怎样看待呢。
要分析清楚这个问题，就必须先熟悉美国社会的特点尤其是美国资本市场的特点，以及美国股市和证监会发展的历史，同时了解中国公司在美国上市的历史。
然后我们再回过头来分析这两年发生的SEC起诉中国公司和对冲基金做空它们的股票这些事情, 看看这些事件对中国境外上市公司的影响.最后, 我们希望能找到中国公司在境外资本市场的出路。
中国公司的自律势在必行
上一期的文章中讲到，缺乏足够的透明度和诚信度是目前中国上市企业存在的一个严重问题，而做空机构可以起到类似第三方监督机构的作用。那接下来的问题是，中国公司应该怎么办？笔者看到中国公司和民众的反应基本上有三种。
第一，打口水仗。抛出什么阴谋论，比如这是西方国家嫉妒中国的经济增长而搞的阴谋，或是境外敌对势力之类。甚至很多官方媒体持这种观点，不知道是自我安慰还是欺骗民众，总之非常可悲。事实上，世界上并没有多少对中国敌对的势力。而投资人则是希望搭上中国发展的快车，而不是希望这个经济体垮台。
第二，上了市的大部分主动（和被动）从美国退市，没上市的推迟上市或者干脆撤了回来。
这个态度说得通俗点就是，我不和你玩了。美国证监会的要求很清楚，任何上市公司必须诚实而透明，并且接受它的管束。很多中国公司的态度则是与其被你管着融那点资金，不如我找一个监管不是那么严格的地方比如中国股市去圈钱。
这种做法要么是破罐破摔，要么是心里有鬼，这样的公司走不远，股市上没有了这样的公司也罢。当然，它们从美国退市后是否能更容易地从中国融到钱则是另一个问题了，我们下面会讨论。不过，即使它们融到了钱，如果不改瞒和骗这两个字，生意最终无法长久。而如果中国股市纵容这种行为，它的表现今后也好不了。
第三，非常少数的公司会澄清事实，找到世界上著名的审计公司做审计，然后将财务和公司的运作透明，继续留在美国股市上，以求长期发展。
首先要指出的是，由于中国在过去30年的高速发展以及非常低的债务水平，导致现在中国投资领域存在较大的泡沫。很多公司在上市以前融资过分容易、估价过高，等到上市后，股价由市场决定，不作假便难以维系股价。这或许给很多中国公司一个不得不作假的借口。
但是笔者认为，除非中国公司彻底退出美国资本市场，从此不再到美国融资，否则就必须要自律。中国和很多亚洲的公司在管理上非常不透明、在经营上喜欢打擦边球、在财务上账目不清甚至充斥假账、在被监管的态度上缺乏配合。
更糟糕的是，一些管理层肆意鲸吞公司财产。这些问题必须解决，才容易获得全世界投资人的信任。当然，也可以选择继续我行我素，不做改进。这样在监管不严或者形同虚设的市场上确实可以继续圈钱，但是这样的资本市场会越来越少。
其次，中国的证监会要学习美国，加大监管和执法的力度，对违反法规的公司及其负责人要重罚并且追究刑事责任，只有这样，中国的股市才能健康发展。
在过去的20年里，中国的经济是全球增长最快的，同时股市表现却远远低于全球平均水平，即使在新兴国家中也是最糟糕的之一。更为讽刺的是，同时在美国上市的中国公司，在资本回报上明显好于在中国上市的同类公司。

图5，中国上证指数（蓝线）和（香港、纽约上市的中国公司的）新华指数（红线）对比。
这说明在中国上市的公司资质平均达不到中国在美国和香港上市的公司的水平。这里面中国证监会和司法部门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另外，笔者和中国各个层次投资人谈论时听到他们投资的方法，几乎无一例外是在寻找内部消息。这在成熟的资本市场是无法想象的。而中国证监会对于这样信息的泄漏明显缺乏处罚。
当中国上市公司的管理者们习惯于被严格监管，那么公司的发展才能健康，到世界各国资本市场融资才会顺畅。
第三，中国的公司要对自己的投资者负责。
这不仅是在海外，更是在中国。中国作为全球经济增长最快的国家，股市表现却如此之差，上市公司要负主要责任。
上市公司很多行为可以说是杀鸡取卵，投资人的投资不是在增长，而是在萎缩。因此虽然中国的资本流动性很强，甚至存在不小的泡沫，但是却鲜有投资人愿意投资股票。上市公司的负责人们需要认清一个道理，股市固然是融资或者说圈钱的地方，但绝不是一锤子买卖骗钱的地方。
只有不断地回报投资人，才能有更多的资金投到股市上来，也才能保证公司的股票长期增长，进而回报公司的管理层和员工。只有形成这样正向的循环，才能保证上市公司长期的利益。
目前中国经济增长大多靠投资和出口。为了保增长，中国不仅牺牲了自然环境，而且以牺牲经济环境和金融秩序为代价。这样，爆发危机的可能性就越大，一旦出现问题就是大问题。浑水和香橼这些小公司瞄上几个中国企业做空，还只是很小的问题。
如果出现1998年东南亚国家那样的严重的金融漏洞，那么爆发的危机就不是几个中国概念股退市这样轻松了。因此，对几家中国概念股的做空，对于沉疴已久的中国股市而言，或许是一件好事。
正如早期在美国上市的中国公司为后来者提供了良好的信誉记录，客观上帮助了更多的中国公司到美国融资一样，后来一批问题多多（即使没做假账）的中国公司已经严重影响了中国公司普遍的信誉。这需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弥补回来，如果任何人、任何机构希望改变这种现状，最好的办法不是逃避、也不是无谓地争吵，而是拿出积极的行动来。
一方面增加透明度，接受各方面（包括证监会、投资人和审计公司）的监管；另一方面，需要有耐心，通过提高业绩来改变外界对这些公司的看法。同时，中国的证监会要有所作为，坚决清除有问题的上市公司，同时坚决驳回资质不佳的公司上市的请求。
这些或许需要较长的时间才能见效，但是，这是修复中国公司在海外资本市场信誉的必然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