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公司和美国股市的恩恩怨怨（二）：第一批吃螃蟹的中国公司

zhixun

2013年06月05日 吴军  计算机科学家、谷歌Principal Eng,《浪潮之巅》《数学之美》作者

2011-2012年，很多中国在美国的上市公司因为做假账被美国证监会(SEC)起诉，其中的不少选择了从美国退市。同时, 一些公司因为财务和运营不透明被对冲基金做空，损失惨重。
对于这些事件，有人认为是这些公司有诚信问题，罪有应得，也有人认为是所谓的“阴谋论”。那么到底事实如何，我们应该怎样看待呢。
要分析清楚这个问题，就必须先熟悉美国社会的特点尤其是美国资本市场的特点，以及美国股市和证监会发展的历史，同时了解中国公司在美国上市的历史。
然后我们再回过头来分析这两年发生的SEC起诉中国公司和对冲基金做空它们的股票这些事情, 看看这些事件对中国境外上市公司的影响.最后, 我们希望能找到中国公司在境外资本市场的出路。
第一批吃螃蟹的中国公司
中国在改革开放后很多年里，中国公司和华尔街还是八杆子打不着。直到上个世纪末，中国“引进外国投资”的形式主要靠中外合资。
由于无法衡量中国企业的无形资产，比如品牌和市场能力等，因此对中国企业作价时普遍偏低。中国在1980年代用股份换外资时总体上吃了很大的亏。但是，随着中国自己证券市场的发展，以及对国外了解的加深，中国政府和经济学界发现到境外上市是一种更有效的融资方式。
1997年10月22日，中移动在香港证券交易所和纽约证券交易所同时挂牌上市，融资45亿美元。这对当时的中国来讲是一笔天文数字的资金。要知道，日本从1979年到2010年30年间向中国提供的日元贷款大约300亿美元左右（33,164.86亿日元），平均每年10亿美元。
2000年前夕首批创业型的海归带回了很多国外创业融资上市的经验，中国公司开始试水在境外通过上市的方式融资。
2000年4月13日，刚刚一岁的新浪公司借着美国互联网泡沫的大潮，在美国纳斯达克挂牌上市，开创了中国公司在纳斯达克上市的先河。
紧接着，它的老对手，当时被认为是中国雅虎的搜狐以及中国另一家著名网站网易也匆匆在纳斯达克上市。这三家后来被视为“中国三大门户网站”的互联网公司当时都严重亏损，而且商业模式也不很明确。但是由于中国宏观经济的快速发展和美国互联网泡沫的双重虚高，美国的投资银行和投资人居然没有质疑它们今后的盈利能力，积极认购了它们的股票。
大家的买点都集中在四个字上----“中国概念”。当然，对中国了解甚少的美国人敢买这些股票的另一个原因是，他们第一次总是相信别人是诚实的，因此自然相信上市公司自己提供的数据。这里面我们可以看到美国价值体系中“轻信”的一面。
就这样，三大门户网站成了最早到美国吃螃蟹的中国科技公司。他们在纳斯达克上市演绎了灰姑娘变公主的童话。搜狐的创始人张朝阳个人身价也超过了一亿元人民币，这在2000年中国全社会个人资产非常低的时候非常耀眼，他也因此进入中国首富行列，当然这些钱放到今天在中国甚至买不到一栋顶级别墅。
早期赴美上市公司的成功激发了中国很多创业者和公司到美国上市融资的梦想。但是，好景不常，随着美国互联网泡沫的崩溃，这三家巨额亏损的公司很快股价一路下挫，三家公司都出现了账上的现金比市值还高的倒挂现象。其中网易还因为长期股价低于一美元被认定为垃圾股而不得不下市一段时间。
虽然三家门户网站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经历了从受到美国投资人欢迎到被抛弃的全过程，但是它们依然是幸运的----它们在合适的时间（美国证监会对上市监管最松的时间）成功地融到了自己发展所必要的宝贵资金。
如果晚一年时间，美国投资人和证监会会对公司上市变得非常苛刻，这三家公司的营收状况是无法上市融资的。依靠这些（充足的）资金，三家渡过了2001-2003年全世界互联网的低潮时代。
在这段时间里，三家公司体现出上市公司应有的契约精神（这点很重要）。他们既没有趁着市值低点私有化然后卷走投资人的钱，也没有做假账，更没有通过金蝉脱壳的方式把公司的一部分转到自己名下。它们努力经营，并且幸运地找到了自己的商业模式。
到2003年，三家公司全部盈利，网易也在纳斯达克重新挂牌交易了。而且它们的股价均创造了自己的历史新高，相比而言雅虎、思科等很多美国科技公司却从来没有回到过2000年的高点。
中国所有后来到美国股市上融资的公司，都应该感谢这三家公司（以及其他早期在美国上市的中国公司）。是它们建立了中国公司在美国股市上的信誉----它们无意或者是有意地做到了诚信和守诺，而投资人对它们也回报以信任。以后很多中国赴美上市公司实际上是在坐收这些公司信誉的红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