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与中国走向现代的奋斗》新儒家青年（5）

zhixun

译者：罗什  原文作者：Jay Taylor
发布：2012-11-17 12:46:20
袁世凯去世后，中国政局再度陷入混乱，军阀在北京相继发动政变。1918年，国民党籍的国会议员逃至广州，与孙中山共同推动“护法运动”，包括组织临时军政府，并由孙出任海陆军大元帅。广东和云南的军阀宣布支持护法，包括关键的广东人陈炯明，旗下效忠的粤军是南方主要的战斗力量。孙的职位尽管听起来威风，卻连广州的新政府（已分裂成派系）都不完全听命。
3月，孙命蒋加入陈炯明的粤军任作战科主任，计划攻打福建军阀。然而西南军阀要求广州新政府给予更多权力，孙在广州脆弱的联合政府再次快速瓦解。孙辞去元首之职回到上海。陈炯明和他的三万粤军仍坚定支持孙，7月，蒋率领粤军成功收復了福建一重要城镇。不久后，他尖锐的脾气和固执的个性引起粤籍军官的不满，他因而辞职，但陈炯明很快请他回来担任两千人的第二支队司令。蒋尽力训练这支新兵组，带领他们越过险峻的丛山，深入敌区。
1917年11月，一件影响中国与世界未来的大事发生了，列宁领导的布尔什维克占领了彼得格勒和大部分俄罗斯。次年，同样是11月，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北京和广州政府组代表团参加巴黎和会，寻求收回所有德国以前不当获得的、现在日本手中的权益。美国总统威尔逊支持中国的立场，但是被欧洲国家以更多票否决，于是采取了折衷方案，把德国以前在中国权益的一半正式给予日本。1919年5月4日，凡尔赛条约的条文传到中国的时候，学生、知识分子、大多数消息灵通的中国人均激愤不已。在北京大学开始大规模示威，并且蔓延至其他大学、中学、工厂。“力争山东各权利及各处排日风潮，”蒋介石写道，“可谓破天荒之壮举，”并显示了“吾国民气未馁，民心不死”。他认为“中华民国当有复兴之一日也”。
1911年以前，中国革命党人聚焦于终止国家的落后和屈辱，认为这些都是外族满清王朝造成的。但现在是汉人主政，国家被军阀割据，比清朝更积弱，受内战蹂躏，并继续被列强剥削。意图改革的中国人把许多弊病归咎于帝国主义，但也认为必须根本改变中国文化和民族性格，国家最终才能与世界各国平起平坐。戴季陶就是此类再三提出这种主张的人。然而最有名的是作家鲁迅，他指责中国传统孕育出落后、僵化的文化与道德的怯懦。孙中山也早已希望能唤起一种无私、爱国、英勇的新中国人，一种他相信是前所未见的中国人。蒋很认同，但他的乐观很快消逝，转变不是一蹴可几。他注意到，虽然国人精神意识似乎高涨，但大多数是文盲，这种国家水平恐怕很难在十年内完成革命[1]。至于国家的坚忍和刚毅，日本是远超乎中国。蒋在未来26年里，这种悲观的看法未变。
虽然1919年的“五四”（或“新文化”）运动再度赋予孙中山的追随者一股生气，但也提供了正在萌芽的中国马克思主义运动以及其学术领袖陈独秀、李大钊一次戏剧性的拉抬。是知识分子、但无政治实力的“第三势力”也正在兴起，他们是受杜威著作启发的实用主义者，例如在北京大学的哥伦比亚大学哲学博士胡适。几乎所有中国人，包括军阀，都认同五四运动的目标。问题是哪个政党、派系、军阀能够领导中国实现民族复兴和现代化的共同梦想。
虽然孙中山认为共产主义阶级斗争不适合中国国情，他越来越受到俄国革命消息的鼓舞，受到无阶级社会、结束全世界帝国主义理想的启发。来自溪口的军官蒋介石也心有同感，已经开始阅读《俄国革命史》。蒋在日记中写道，他会永远“敬佩”这个伟大的历史事件、人类事务的“新纪元”。简短的记载如“读俄文”和“学俄語”反复在日记中出现，他成为左派《新青年》杂志的忠实读者，有时候早晨读过了，下午又读。这些阅读更激发了蒋强烈反西方帝国主义的情绪。当莫斯科宣布将放弃在满洲的特权，并将取消沙皇对中国的“不平等”条约，中国对俄国革命的好感剧增。对长期受苦受难的中国人而言，这些善意犹如大旱之云霓。
此时蒋介石仍在带领粤军支队。他对福建的女孩不感兴趣，但甩不掉脑子里的性幻想，他写道：“不能窒欲，是诚一生无上进之日矣”！1919年3月，他休假从前线返回上海。在上海，蒋和新情人会面，称呼她“介眉”。从蒋对她的热情看来，这又是一位美女。蒋因为侧室姚冶诚常赌博，已经与姚疏远，现在则是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介眉。根据蒋的日记，有一次他在码头准备返回福建，但舍不得离开介眉，所以又多停留了几天。蒋甚至想和她结婚，但根据她写给蒋的一封信，虽然她想托付终身，却不愿受婚约束缚。蒋仍然断断续续地与在宁波的姚冶诚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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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介石处处留情的生活方式有个后果，他相信过去的女伴把病传染给他，自己不能再生育了。他因此变得更加关注唯一的亲生孩子。蒋在回福建前线的路上停留奉化，并请自己以前的老师顾清廉观察九岁的蒋经国，评估这孩子的资质。蒋在给经国的第一封信里，告诉儿子顾先生说他“天资虽不甚高，然颇好诵读”。蒋送儿子到蔣的母校凤麓学堂就读。与此同时，蒋介石通知母亲和妻子毛氏，侧室姚冶诚将带着一位蒋收养的可愛三岁男孩去溪口。这位蒋取名为纬国的男孩，是蒋的朋友戴季陶和戴以前在日本的情妇所生。姚和纬国住进蒋家，但毛氏和姚相处不和，最终蒋的伯父收留了这男孩和他的养母。从蒋写给两个男孩的信看来，蒋喜欢面貌清秀的养子更胜于较不好看的亲生子。1920年春天，蒋带母亲到城里看病，但不久后感染伤寒也病了。他在休养期间有更多时间在日记里详细记载他必须自我改进。
这段期间蒋的思想日益左倾，日记里的矛头转向了“狡滑势利”的商人和资本家。“资本家不扫除殆尽，”他写道，“则劳动家无乐利自由之道”。在房东想要欺骗姚冶诚之后，他记载“为富不仁，復欲害人。”但是1920年7月1日，国民党支持者为筹措党的经费而成立的上海证券物品交易所正式开张，蒋毫不犹豫进场投资作为副业。蒋和陈果夫募集了多项贷款，成立投资公司“炒作股票”。三千银元（可能是墨西哥银币）的原始资本最初赔跌，很快飙升至三万。12月初，蒋的富商资助人张人杰，替他在另一家投资公司购买了三千五百银元的股票。然而市场开始迅速下滑，到了年底，蒋在日记里承认赔了七、八千元，而且显然尚未偿还。
但是蒋介石很少有时间关注市场的起伏。1920年9月30日，孙中山任命蒋为粤军第二军参谋长，是蒋迄今最高的職位。蒋在日记中誓言，“为减少他人疑虑，不会采取任何（政治）立场，”这意味他将专注于军事，并且不再坦率批评、发脾气，以免得罪人。等到蒋就任参谋长时，孙的粤军在同情孫的帮派、河盗、万名苦力的支持下，正逐步逼退曾在1918年迫使孙辞职的西南军阀。10月，蒋整个月几乎一直随部队前进，“所向披靡”。但作战的压力引发了他的脾气，他再度常常抨击同僚，他们给蒋取了绰号叫“大炮”。
那年秋天，孙在信中严厉训斥[2]蒋挑衅的脾气：
执信（八月阵亡的一位英勇军官）忽然殂逝，使我如失左右手。计吾党中知兵事而能肝胆相照者，今已不可多得，惟兄之勇敢诚笃，与执信比，而知兵则尤过之。兄性刚而嫉俗过甚，故常龃龉难合，然为党负重大之责任，则勉强牺牲所见而降格以求，所以为党，非为个人也。兄以为然耶？否耶？
蒋同意，但似乎仍然无法改变自己的习性。有一次他和戴季陶激烈争论之后，写了一封道歉的、但辨护的信给其“兄”：“为人不自爱惜，暴弃傲慢。有何面目以对良师畏友？”戴复信重申自己对蒋深切关爱和钦佩，然后形容蒋“任性使气，不稍自忍，以此处世，深虑根祸”。蒋回信指朋友“好恶偏宕、感情用事、词气时涉矜厉”，并且抒发了透露真情的怨言：“弟处世之病，在乎极端，故有生死患难之至友，而无应酬敷衍普通之交好”。蒋的优点也就是他的弱点：热烈献身于志业，做事正派，不能忍受愚昧之人。
10月下旬，陈炯明和粤军第二军进入广东，“群众夹道欢迎”。蒋介石仍在和桂系残部作战。但蒋11月12日回到上海向孙中山报告，然后因为母亲病重前往浙江。次月，孙在中国海军第一舰队的支持下，从上海抵达广州，几乎立刻和陈炯明为广州新政府的方向起了争执。孙主张建立强大的中央政府，并计划尽早北伐，推翻北洋军阀；陈则希望集中力量将广东建立成模范省，以联邦制的架构，在全中国达成联省自治的和平协议。
译注：
这似乎与蒋的日记略有出入，蒋在日本书店看到许多讨论社会主义的书籍，认为日本很快会有重大社会改革，在日记里写道：“吾知其社会改革必不远也。以中国人民不识字者之众，提倡革命，不及十年而得实行，则今日日本人民之智识普及，其改革进程之速，更可知矣！”意思是中国文盲那么多，还是能在十年完成革命，日本教育普及，如欲进行社会改革，必然快速完成。
这封信的原文感觉不出来孙“严厉训斥”蒋。孙无论年龄地位都是蒋的长辈，但在信里称蒋为“兄”，末尾还问“兄以为然耶？否耶？”，似乎是一种委婉恳劝的语气，而且信中还透露了孙期望蒋可以取代痛失的助手朱信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