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肯的政治取胜之道

zhixun

译者：归宿
发布：2012-10-26 08:57:04


很多人认为政治是个脏东西，但是第十六任总统告诉你，虽然他是一个冷酷无情的政治大师，但他却是为了崇高的理想。
纪念林肯诞生200周年和内战150周年的轰动效应仍没有消退的迹象。这可能要等选举结束后，由斯皮尔伯格导演，并有丹尼尔·戴—刘易斯主演的传记电影《林肯》上映之后才会结束。根据接近制片方的消息显示，斯皮尔伯格经过深思熟虑，决定将电影上映日期推迟到当前这场激烈的总统竞选之后，以避免林肯成为双方争夺的政治议题。

但是不争论林肯，也并不意味着不能从政治上讨论他。事实上，我们很难从林肯的所作所为想像到那是一个无论是政治还是所谓的政党承诺都极其臭名昭著的时代。但是从林肯的身上，我们能看到，党派斗争和无情的政治手腕是如何用来推进一个崇高的目标。而这一切在1864年的总统竞选（如果1864年林肯竞选连任失败，那蓄奴的南方就毫无疑问会获胜），以及接下来通过的从宪法层面上彻底废除奴隶制的第十三修正案中，体现的再明显不过了。最终，林肯凭借他在政治上的老练，彻底掌控了全部局面。
自从在福特剧院遇刺身亡开始，林肯就变成了神话。他的地位太崇高了，已然不能从政治上评论。在总统弥留之际，战争部长埃德温·斯汤敦说出了那句著名的“现在他属于这个时代”。每个时代都塑造了自己的林肯。而死于星期五的林肯，则超越了普通人，变成了耶稣，也成了美国集体想像中理想的化身。
然而历史也显示出林肯是这个国家历史上最为精明的职业政治家之一。林肯同时代的人往往认为他不过是一个小地方的政客—就像詹姆斯·戈登·本内特的《纽约先驱报》上写的“粗俗的村长”。但是他们很快就知道不能低估林肯的政治能力。林肯的海军部副部长古斯塔夫·福克斯认为，“他是美国政治制造出来的最有城府、最精明、最敏锐、最有企图心的政治家。”查尔斯·达纳写到，“林肯是最一流的政治家，他理解政治，因为他充分了解人性。”
这个自学成才的人通过不停的政治热望改变了自己。用他的法律合伙人威廉·赫顿的话说，“政治是他的天堂。”从他第一天作为议员进入华盛顿开始，一直到他最后成为总统，他就一直在各种不停的决策制定过程中—当时被叫做“滚木头”（Log-Rolling）。自从他23岁第一次竞选议员开始，他就毫不掩盖的显示出对于更高职位的渴望。赫顿说：“他的企图心就像个永不停止的小马达一样。”27岁时，林肯成为了伊利诺伊州议会辉各派的领袖，同时他也是全国辉各派的头面人物，直到1856年伊利诺依州共和党成立大会上作为统一的象征性人物登场亮相。
当他成为总统之后，他的政治手腕决定了他本人乃至整个国家的命运。林肯从来不相信政治家是令人讨厌的东西，他也并不是被强迫必须要和他们去合作。他不是平民圣徒，坚决不参加那种“交换”的政治游戏；他同样也不觉得这是会有损其崇高理想的肮脏政治把戏。他热爱政治关系—互助、友谊、幽默。他诱导记者们说出那些他们不会报道的八卦。如果政治是他的天堂，那政治同样也是他的的学校。他步入议会的每一个房间和沙龙，参加每一场政治集会和社交活动，以及每一场可能学习到无价的政治经验的会谈。他管这个叫“公共意见浴室”。特别是当他就任总统期间，没有什么比和一群政治家谈到深夜更让他感兴趣的了—他也可能只在剧院遇刺的那一夜没这样做。
林肯从政治实践中感到，一个重大的改变，需要数以千计微小的政治动作。没有什么比他争取连任和保障宪法第十三修正案的更能体现他细腻的政治手段了。在他的总统生涯陷入低谷，几乎不可能连任的时候，他却走出了令人难忘的道路。
1864年8月23日，林肯在日记中写道“今天早上，从过去的几天来看，很可能本届政府不能获得连任了。”随后他制定了一项计划，旨在赢得战争，并帮助新老政府度过可能的危险交接期。林肯独自一人在白宫办公室里，将这个计划简要写在一张便条上。他将便条折起，并用胶水粘上。随后，他召开了内阁会议。会上，他拿出了这张神秘的便条，并要求每位部长都在便条后面签上名字，以保证在未来的一段时间他不会让他们读这张便条。
如果林肯在即将到来的竞选中失利，那么可以预计南方邦联将被承认为一个独立的国家。宣布废奴的《解放宣言》将被废止，试图对宪法进行修正一劳永逸的解决蓄奴问题的努力也将告终止。作为失败的代价，当出现数以千计的伤亡。自从来到华盛顿，林肯个人的损失已经足够惨重。第一个北方阵亡的军官原先是他在斯普林菲尔德的法律文员—艾尔玛·艾尔斯沃斯，他在战斗中试图夺取邦联军旗时被子弹击中心脏。当听到这一消息时，林肯嚎啕大哭“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他的牺牲是有必要的吗？”他坚持将艾尔玛的灵柩停在白宫。几个月之后，林肯最好的朋友，伊利诺伊州参议员爱德华·贝克同样在战斗中阵亡。1862年2月，林肯11岁的儿子威利，死于伤寒。玛丽·托德·林肯过于悲痛，几乎有一年时间呆在白宫的二楼闭门不出。

林肯是带着强烈的对赢得战争和通过第十三修正案的信心进入竞选连任年的。在4月参议院投票支持：“无论是奴隶制还是非自愿的奴役，都不能在美国存在。”尽管在众院没有获得2/3多数，林肯也没有泄气。他的蓝图—解放宣言，正待安替亚姆之战胜利后被宣布。他知道要给民众带来改变的要素，他在下一盘大棋。
林肯相信废奴需要通过宪法修正案在宪法上予以保证，否则这就是一个通过军事行动胜利获得合法性的临时举措。宪法允许蓄奴，最高法院更在臭名昭著的1857年德雷德·斯科特一案的判决中写道“黑人是如此的低贱，他们没有享受和白人一样待遇的权利。”在1864年6月举行的推选其为总统连任竞选候选人的党大会上，林肯通过幕后的操作，将第十三修正案最为主旨演讲的主题，并成为那届共和党大会演讲的主基调。
但是林肯知道，一旦他竞选失利，那这一切都完蛋了—特别是他在北方持续走衰，输掉选举的可能性完全存在。在经历了一系列莽撞、无能、磨蹭的指挥官后，林肯最终找到了尤利西斯·格兰特，并任命他为总指挥。经过5月5日到6月12日六个星期的浴血奋战，陆军遭受了65000名伤亡，按照今天的标准转换，伤亡人数达到880000人。仅在6月2日针对邦联军队前线阵地的攻击中，不到10分钟内就有7000名知道姓名的军人阵亡。医院里塞满了伤员。一名在华盛顿医院名为沃尔特·惠特曼的护士几乎精神崩溃。他是如此描述当时的场面的：最糟糕的伤者只能得到一点照料，或者几乎得不到救治。我们接收他们的时候，他们伤口中满是蛆虫。我们不停地做截肢手术，很多年轻人已经疯了……也许疯了对他们来说还好一点。“多么悲惨！”惠特曼写道。
林肯的军队在里士满南部陷入苦战，林肯的政敌也认为林肯已经完蛋了。林肯的竞选连任对手是退役将军乔治·P·麦克莱伦—林肯1861年让此人组建联邦军队，但是此人的犹豫不决导致联邦军队在战争开始的几个月遭受了一系列惨痛的失败—林肯因此被各方猛烈抨击。要求和解的民主党人在该党大会上占了多数，指责林肯是军事暴君、自由的敌人、宪法的违背者，并要求立即结束战争，承认邦联。而另一边，激进的废奴主义者和共和党人，指责林肯是骑墙派，成立了第三党。当时最著名的废奴主义者温德尔·菲利普斯公开声明：“我要是帮助林肯竞选连任，我就把自己的手剁了！”
民主党人主打两个议题：战争失利和种族—性别恐慌。他们为了宣传林肯的所谓种族融合阴谋，还创造了一个伪科学名词：miscegenation。民主党中央竞选委员会印制的小册子上赫然写道：“共和党支持混种（miscegenation）！”民主党在全国的主要报纸，也是麦克拉伦竞选的主要支持者《纽约世界报》发表了一篇偏执的假新闻《杂种舞会》。报道中说，林肯俱乐部里共和党人和联邦军官举办的舞会上，到处闪耀着“有色姑娘”的身影。在整个竞选中，最著名的文章，还是那篇：“亚伯拉罕·非洲一世：在催眠术下个人生活以及白宫大揭秘”。文章通过虚拟林肯与撒旦的对话，对他进行攻击。

9月5日，这是麦克莱伦写信接受民主党大会的公开宣布战争是一场“失败”的提名的第五天，而《纽约世界报》在头版打出了“赢了！”的大标题。公众此时还不知道到战争部刚刚收到了一封急件。这份急件是由威廉·谢尔曼发出的，他是格兰特任命的西路军总司令。电文中写道：“亚特兰大是我们的了。一场大胜。”这是关于亚特兰大战役的第一条消息—后来在《飘》中被描述为一场劫难。这是一次决定性的胜利，彻底改变了时代的走向。
谢尔曼的胜利一被公众所知，林肯连任几率立即戏剧性的大幅上升。林肯自己则尽了一切努力确保成功。他驱除了内阁中的分裂份子，平息了第三党的挑衅，同时缓解党内的反对情绪。他的将军们指挥军队的时候，他也在部署他的政治力量。根据林肯的指示，《纽约时报》的创始总编，同时也是共和党全国委员会主席亨利·雷蒙德，从每一个联邦雇员、承包商以及接受政府广告投放的报纸编辑手上催讨捐款。在很短的时间内，全国便到处都是由联邦联盟和忠诚联盟制作的支持林肯的宣传品。而在幕后，林肯的竞选也做得非常精细，特别是给支持自己的众议员的潜在对手制造障碍，并战术性的说服一些州的官员。当他听说费城和芝加哥的邮政局长派雇员采取行动反对现任的众议员—同时也是他的盟友的时候，他立即下令要求他们停止此类行动。
林肯赢得酣畅淋漓。一周后，他召集内阁会议，当众打开了8月份时他让所有的部长签名并封存的便条。林肯大声的读出了便条上的内容，分享了他的计划。他假设在投票不利的时候，他会在总统任期的最后几个“跛脚鸭”月中，允许胜利的麦克莱伦履职，争取赢得战争。国务卿威廉·西沃德要求发言，他说：“将军会这样答复你，好的，好的。但当你第二天见到他在跟他说这事，他还会说，好的，好的。最后他什么也不会做。”
由于竞选连任成功，林肯的计划并没有付诸实施，但他随即开始挟竞选连任之势推动国会通过宪法第十三修正案。而在国家历史上最为危急的时刻，这个修正案能否通过，完全要看总统的政治领导力。
在执行其战略的初期，林肯找到查尔斯·达那寻找帮助。他以前是一个记者，现在则经常被总统和战争部长埃德温·斯汤顿用做耳目，同时也执行一些秘密的政治任务。而现在，动员内华达州加入联邦，才能获得确保达到修正案通过的基本要求—3/4多数州同意。林肯对达那说：“投票的事很让我操心。下个星期就要投票了，时间紧迫，还有好一笔交易要做！”
根据达那的记述，林肯提到了三个比较容易动感情，也比较容易被说服的议员。达那问：“他们可能想要什么？”林肯回答道：“我不知道。不过没关系，无论你做出什么承诺，我都会去实行。”
三个议员中,两个要求被任命为税务官，另一个要求在纽约海关找一个职位。作为回报，这三个人都同意帮助通过修正案。达那写道：“我一直都能感觉到，这次政治潜规则是最审慎的、最人性的，也是我参与以及见证的政治交易中利用行政手段最明智的一次。”
1865年1月，宪法修正案在众议院的表决中以14票之差惜败。发起动议的议员是俄亥俄州的詹姆斯·阿什利。他是一个牧师的儿子，品行端正。他恳求林肯：“你必须帮帮我们，难道你不知道一个反对修正案的罪犯正在到处祈祷吗？”
林肯知道，如果想一劳永逸的废除奴隶制，需要更多的说服而非祈祷。众议员詹姆斯·罗林斯是密苏里州最大的奴隶主之一，也是修正案和《解放宣言》最强硬的反对者，在国会的办公室收到了林肯用铅笔手写的邀请函。邀请函上说：“罗林斯，我想有时间和你谈谈第十三修正案的事。”罗林斯到了白宫，林肯首先跟他叙起了旧，这也激起了罗林斯的怀旧之情。最后罗林斯说，他在选举结果出来以后就立即决定支持修正案了。林肯立即列出了一个来自密苏里州的仍对投票犹豫不决的众议员名单，要求罗林斯按照这个名单一个一个地说服。“告诉他们我很着急。”为了激励他们，林肯还特意空出了密苏里州的一个联邦法院位置，他承诺如果谁对推动修正案通过功劳最大，这个位子就归谁。
政治上给予的恩惠远不仅仅是这些。宾夕法尼亚州民主党众议员亚历山大·柯福兹以微弱优势战胜共和党对手成功连任，共和党对手随即对选举结果提出申诉。但是，当柯福兹投票支持宪法修正案后，他的对手就奇迹般的消失了。纽约州的民主党众议员摩西·奥德尔表示支持修正案后，林肯立刻给他在家乡找了个海事官员的职位。肯塔基州的众议员乔治·耶门，虽然他曾经发表声明反对《解放宣言》，并宣称《解放宣言》“严重威胁公民权”，但在他表示支持修正案后，随即被任命为驻丹麦大使。
正式的辩论持续了差不多三周时间，最终的投票被安排在1月31日。诺阿·布鲁克斯是这样记录的：“走廊、走道乃至大厅里全都是人，记者通常呆的走廊里全都是穿着盛装的妇女，把记者原来的位置全占了。”五名最高法院的法官，在新任首席大法官萨尔蒙·切斯的带领下前来监督。切斯是林肯内阁的前任财政部长，也是他政治上的对手，试图在党内挑战他的总统连任提名。但是由于他是坚定的废奴主义者，强烈支持通过修正案，所以林肯提名他为首席大法官。数十名参议员和内阁成员也都到了投票现场。投票中，所有的共和党人都支持修正案，16名民主党人（其中有5名来自纽约州）也支持，还有8名民主党人莫名其妙的缺席了投票。投票结果是，修正案以比2/3多数还多两票的结果获得通过。一位观察人士写道：“现场迸发出一阵阵欢呼。美国国会的历史上可能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强壮的男人们互相拥抱庆贺，喜极而泣。走道里到处都是庆祝的人群。”
第二天晚上在白宫举办的酒会上，林肯被狂欢的人群簇拥到门廊处发表演说，他说：“这个修正案，是消除一切邪恶的良药，它把所有的事情都摆平了。”他提到伊利诺伊州已经批准了这项修正案。“伊利诺伊州已经走到了前面，我感到很骄傲。”林肯激动地快速签署了文件：“同意。1865年2月1日。A·林肯。”—事实上，林肯激动过头了，以至于忘了这份文件根本就不需要总统签名。
四天后，在拥挤的波士顿音乐厅，备受尊敬的威廉·加里森也加入了庆祝修正案获得通过的人群。这位美国废奴协会的创始人，一度认为美国宪法“充满了邪恶”而将其烧毁，还曾宣称美国政治都是“罪恶的”。他走上讲台，欢呼这一救赎时刻。他问台下聚集的新英格兰废奴主义者们：“在推动这项重要的、充满活力的宪法修正案获得通过的过程中，到底是谁功劳最大？”接下来，他又说：“我想我可以确信地说，这个人，是谦逊的伊利诺州木匠出身，敲碎了千百被压迫者身上的链条，他就是亚伯拉罕·林肯！”
来自宾夕法尼亚州的激进共和党众议员萨迪厄斯·斯蒂文斯对他的朋友说了实话：“这是十九世纪最为伟大的举措，但却是由美国最纯洁的人用腐败、教唆、走后门的方式实现的。”
2个月后，也就是4月11日晚上，华盛顿灯火通明。战争部里，煤气灯照亮了一行大字“和平来了！”。两天前，李在阿波马托克斯投降。成千上万的人聚集到白宫，林肯出现在阳台，人群安静下来。出人意料的是，林肯竟然发表了一篇关于重建的演说。他已经在思考黑奴解放之后会发生什么。仅仅让奴隶们重获自由式不够的，他提出要让黑奴们成为公民。而作为第一步，他提出要给奴隶中的“知识分子”和“士兵”选举权。在林肯看来，让一个经历过痛苦分裂的国家恢复重建，更需要政治上的敏锐。他也对一位国会领袖说，要想航海导航员那样“一点一点”地把握住前进的方向。
聆听总统讲话的人群中，还有一名心怀叵测的人，他就是著名演员约翰·布思。当他听到林肯要给予黑人选举权后，他让他的同谋刘易斯·鲍威尔向站在窗口的总统开枪。鲍威尔拒绝。随后，布思和鲍威尔走过白宫，前往拉法耶广场。“他要给黑鬼公民权。”布思说，“现在，以上帝的名义，我要干掉他。这将是他最后一次演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