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根大通之父：再好的银行家也需要监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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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By 沈麟
100年前，美国最富盛名的银行家以在议会作证作为他此生最后一次公开亮相。这位银行家的姓名在最近的商业新闻头条里频频出现，他就是赫赫有名的JP摩根大通之父约翰·皮尔庞特·摩根（John Pierpont Morgan）。当时，摩根作为银行界大佬，美国银行界无人不知，他同时也是美国金融业的宗师与开拓先锋。由他一手扶持起来的企业名单宛若传奇：美国钢铁（U.S. Steel）、国际收割机（IH）、通用电气（GE）——这就是他的本事。自美国镀金时代伊始，他就被揭黑林肯·斯蒂芬斯冠以“老板的老板”之名，塑造出了一位大礼帽下神色冷峻、大腹便便的神秘商人形象。
蒲若听证会（Pujo Committee）
而在1912年12月，正是在他已身居美国金融资本主义大“老板”之时，这位踽踽老人不得不因华尔街被指控的罪名出现在议会的质询席上。五年前，当操纵股票市场者引起一场近乎灾难的银行挤兑时，是他力挽狂澜帮助国家经济免于崩溃。尽管他如此成功，但1907年的恐慌很快导致了全国性的愤怒。一个人怎会有如此大的力量可以拯救或毁灭整个美国的经济呢？于此相反，联邦政府为何这么无能？对于许多美国人来说，摩根的阴谋似乎印证了那藏于幕后的”金钱信用“控制了整个国家的经济。这个由路易斯安那州民主党人阿尔塞纳·浦若（Arsène Pujo）主持的国会听证会正是旨在彻底曝光”金钱信用“的所有秘密。
摩根”驾临“华盛顿时可谓排场巨甚，前呼后拥着一大批律师、随从与支持他的继承人。在接受提问时，他生硬且不耐烦，并放话”接下来能与国会之混乱相媲美的只有共和党人与烟草公司了“。他的回答通常只有两个愤怒的词：”不，先生。”如若回答稍长，也主要是为华尔街的现状辩护。摩根将自己描绘成被误解的贵族，困于大众之洪流中，而他曾经做的好事人们却视而不见。他声称他并不想成为宇宙之主，只想做责任与经济铁律之仆。
摩根的强硬表现巩固了他在华尔街的英雄地位，来自银行家与经纪人的祝贺如潮水般涌来。然而他的傲慢也让国会下定决心进行金融改革。其时，未来最高法院大法官路易斯·布兰戴斯（Louis Brandeis）根据浦乔的听证会，开始着手创作他那本著名的《别人的钱》，在书中，他激烈地控诉使得摩根及其他银行可以过分影响经济的“联合董事”。同样地，因为部分参考了普若的证据，1913年，威尔逊政府推行了名为联邦储备的新中央银行计划。自此，历史学家与经济学家们开始就美联储的诞生究竟是限制了还是壮大了华尔街的力量而争论不休。但此事当时的政治意义可谓无人质疑。1913年，几乎所有美国人都见证了政府是如何通过美联储击败了以JP摩根为代表的银行家们。“金钱信用”时代的终结至此而始。
金融法律体系的修补
今天有关沃尔克法则、多德弗兰克法案以及摩根大通之错的辩论只是在一个完善的体制框架内修修补补，早已温和多了。尽管在本质完全不同，但这种辩论形式还得归功于20世纪初那犹如史诗一般的决战。普若听证会之重点与其说是经济、自由企业或政府监管的优劣之分，倒不如说是一个让人不舒服的民主问题：那即是，谁来定规则，公众该知道多少。能相信像JP摩根这样的人是在为国家最高利益而行动吗？如果不能，那么政客、政府银行和监管机构能做得更好吗？当摩根大通首席执行官杰米戴蒙（Jamie Dimon）正为夏天的参议院银行委员会听证做准备时，这些问题再次被搬上台面。
摩根本人对舆论与政府政策完全不屑一顾，他自己也毫不掩饰这一点。他将银行业当做一个专家的世界，最好是由少数可靠的人私下掌控。根据传记作家罗恩·切尔诺在《摩根家族》中的精彩叙述，整个摩根企业以“绅士银行家的密码”为生，并且将其明显标注于分支机构办公室、门面的公司名称以及公开商业征集业务上。“我不信任的人，”摩根向普若说，“即使是整个基督教世界的债券，也别想让他从我身上拿走一个子儿。”
这绝不是充满了斗志昂扬的企业家与勇敢的冒险家的自由市场世界观。常有一种误解，即镀金时代的大亨们都是放任主义的赢家，都急于解放美国金融与工业的竞争冲动。而事实却恰恰相反，他们用尽心机绕开竞争，想出五花八门的方法：成立信托、价格管制、乞求关税保护、操纵股票、操纵董事会。那个时代最大的政治斗争恰在于此。实业家与金融家们一心想巩固自身地位，而政府官员们却在推动寡头与小企业间的竞争。
摩根是反竞争战略的首脑与设计师。他的“摩根化”技术相对简单。他利用他银行的资源来扶持某行业的小公司，将它们融合后再产生一个庞大的现代集团——摩根家族的人往往会适时地出现在董事会上。某种程度上来说，目标是更大的效益。但是摩根同时明确地将工业竞争成为一种破坏力量，他谴责美国经济在镀金时代的大起大落皆罪于此。
政治献金丑闻
摩根更喜欢私下谈生意，低调的会议最好不过，地点要么他位于市中心的书房里，要么他名为“海盗”的私人游艇上。但公众有时还是能瞥到他那干预政治进程的有形之手。1896年，摩根承诺拿出25万美元以支持共和党总统候选人威廉·麦克金利打败其对手——和平主义者、自由银钱铸造活动领导人威廉·詹宁斯布莱恩。这是美国有史以来第一桩政治献金选举丑闻。1907年，他强迫他的银行家同行们拿出资金来阻止恐慌，这可以说是他对民众所做的最有益之事。这两件事情里，在短期内都使他得其所欲。但是操纵系统的赤裸裸的证据（并且很有可能走入歧途）却让号召更大透明度与改革的呼声越来越响。
在普若听证会结束后的几个月，摩根去世了。那是1913年的春天。他死前明白，尽管他也做过不少好事，但整个国家已转而与他为敌。今日，类似的情况再度上演，就仿佛是摩根银行的宿命一般。自从2008年开始，摩根大通被大众称赞为“优秀的银行”，其谨慎而富有远见的作风也会让其创始人自豪。部分由于此原因，CEO杰米戴蒙迅速地成为华尔街炙手可热的人物，他被认为是可以与规矩抗衡，办事可靠，无须政府干预的能人。
可再好的银行家也需要监管与透明度，如今的戴蒙即是此话之明证。正如摩根去世前几个月的哀叹：“所有生意都在透明口袋中进行的时代来临了。”一个世纪前他如此抱怨，正是因为他预见到让他开疆扩土的保密性银行已走向末路。或许他本就知道，这个时代远未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