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狗王小川：搜狗比百度更有机会去做“人”的事

zhixun

艾江涛  《福布斯》中文版采编
2014年12月25日 《福布斯》中文版2014年11月下


可能没有人比王小川更能理解资本话语权意味着什么。 这位搜狗牵引人，与其团队仅拥有公司微不足道的股权，却一直在平衡着互联网资本各方巨头的利益，在夹缝与腾挪中试图赢得这家中国第三大搜索公司更理想的生长空间。对技术的信仰，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王小川在一家公司内部的“创业者心态”。
过去的10年，王小川完成了从一位技术极客和产品经理向一位创业者和企业家的提升。在完成一轮引资阿里巴巴逼退奇虎360，以及迎来腾讯入股搜狗之后，王小川终于能勾画搜狗的未来，可以思考从“什么是搜索”到“人是什么”的终极问题，可以从容地追求他的技术信仰，带领搜狗团队迎接“人机结合”的未来。
王小川往往把他1999年在ChinaRen的兼职作为创业起点，那时他还是只是一名兼职的大四学生。 在ChinaRen，创始人陈一舟让王小川做一个网站内容管理系统（CMS）。老板给出的需求并不明确，但这也给了王小川充分发挥想象力的空间，最终他运用分词技术，使ChinaRen成为当时第一家通过机器自动生成相关新闻内容的网站，大大提升编辑效率。随后，王小川又开始研发搜索引擎—— 孙悟空搜索，彼时搜索属于前沿技术，许多人对它的作用和意义并不清楚。
2000年，ChinaRen被搜狐收购后，王小川继续留在搜狐实习，并在3年后正式加入搜狐担任高级技术经理。同年，张朝阳将搜索引擎的任务交给王小川，由于大大低估了搜索技术的开发难度，张朝阳只给了他6个名额。完全以一种创业者的心态，王小川在这件事上承担了无限责任，“我甚至开着自己的车到中关村去买桌子买椅子，跟着去找办公室，窗纱什么颜色，都考虑到了。”没有提更多的要求，尽自己所能做好一件事，王小川的朋友、凯旋创投合伙人金鹏将他身上的这种特点，总结为一种清醒的智慧：“他非常清楚周围的人、所处的环境能允许他做到什么程度。他会以此为假设去构思后面可能需要花的时间，路径该怎么走。”
王小川利用以往兼职经历的优势，将6个全职名额换为12个兼职大学生，组建起搜索引擎的“特种部队”。此外，他还针对学生作息不规律、难以保证工作时间的问题，特意推出“订餐管理法”—— 提前为学生订好午餐，以保证下午的工作时间。这支以信息竞赛人才为核心的“特种部队”，以11个月的时间开发出搜狗搜索引擎，震动业界。
2005年，由于贡献突出，27岁的王小川晋升为搜狐公司副总裁。王小川回忆起上学时的一件事情：“有一次我在学校里面游泳，忽然想要是拥有两千万就是好多钱了，我决定游两千米，如果游到两千米，以后就会有两千万了。”彼时王小川的身家已不止此数。很早实现财务自由，让他可以更加从容与专注地走上一条内部创业之路。王小川的大学同学、聚胜万合CTO胡宁，有次在聊天时问他，为什么不自立门户、从头做起？王小川的回答是，首先，在搜狐的环境里，他能够保持一定的独立性，把事情做好做大；其次，他不用面临那么大的风险。
王小川当然应该感激老板张朝阳给予自己的信任与包容，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内部创业一帆风顺。在搜索领域，搜狗比百度整整晚了五年，对渠道、商业模式的理解也远不及对方。王小川在寻求突破的路上，意外收获了搜狗输入法。推广输入法时，他意识到好的产品不一定带来多的市场份额，推广渠道更为重要。浏览器作为PC端互联网的重要入口，逐渐进入王小川的视野，到2008年，他悟出从输入法—浏览器—搜索引擎的三级火箭战略，以此打破搜索市场的垄断格局。
包括张朝阳在内的许多人对这套打法并不理解。一段时间，王小川在搜狐内部受到冷遇，只能偷着搞浏览器项目。2008年，是30岁的王小川过得最为艰难的一年，自己力推的项目无法得到老板支持，父亲也在这一年离开了他。他后来形容那种感觉，“虽然困难，但就像怀了一个孩子，总要尽全力将他生育、抚养下来。”王小川性格里的这种坚韧，正是朋友们觉得他后来成功的重要因素。
光有坚韧是不够的，王小川越来越渴望搜狗更大的生长空间。其实早在几年前，网易的丁磊就曾经告诉他：如果搜狗不能成为一家独立的公司，就什么都做不成。
契机出现在2010年。那一年，谷歌宣布退出中国。周鸿祎在王小川提出的搜索引擎与浏览器联动的技术模式之后，发布360浏览器。很快，周鸿祎主动向张朝阳建议入股，并开出条件：360以流量入股，占搜狗30%股份，搜狗将浏览器给360。王小川深知浏览器的重要性，对此极力反对。除了以周鸿祎的重视去说服张朝阳，他奔赴杭州与马云面谈，在1个月后促成马云入资搜狗，用阿里驱逐了360。更关键的是，搜狗从此从搜狐分拆出来运营，王小川出任搜狗公司CEO。
2013年，在多方斡旋与各种沟通下，搜狗放弃360等多家并购方案，最终花落腾讯。
王小川所做的一切，显然早已超过一个项目负责人的本分。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可以理解他15年的“创业之路”。“我一直是创业者心态，从不把自己看成是职业经理人。”如果以赚取财富为目的，王小川跳出搜狐体系，自创门户或许能拥有更大自主权，也能迅速套现。这在TAB公司中不乏先例，但是为什么王小川一直要“死磕”搜狗？辗转腾挪于各方利益之间，拥有微薄股权比例的王小川所坚持为何？
王小川很早就清晰地认识到在传统搜索领域，百度建立的市场壁垒已难突破，要想逆袭成功，必须改变玩法，“在你未成为一个领导者的时候，搜索这个词就跟薛定谔的猫一样，又有又没有。”
社交与搜索的碰撞带来重新定义搜索的机会，王小川对此充满期待：“《阿凡达》的导演卡梅隆，把这个东西琢磨了十几年，一直没拍，直到3D技术成熟，他才能最终拍出那样的东西，”社交化搜索正是王小川期望实现的阿凡达。除了从腾讯那里获取的社交资源，这场“错综复杂，环环相扣，险象丛生”的并购，让搜狗避免了“被揉碎了”的命运，由此开始，王小川触碰梦想成为了可能。
即使获得股权激励，王小川本人也仅占搜狗2.1%的股权，但王小川和他的极客小伙伴们，尽管不拥有资本，但从一开始就把自己看作搜狗的主人。王小川内心一直有一种警醒：“（内部创业）或许会有种幻觉，觉得自己是在承担无限责任，但你没有看到资本的供给，当时搜狗也没有自己的市场部门和财务部门。”搜狗是搜狐内部创业的一个成功范例，其成功之处在于，具有创业者心态的王小川非常敏感于平衡不同的利益方。“在遇到具体事情的时候，你会有一种无力感，特别是你发现自己想法不能良好地去执行，但这个时候，我们得乐观一点，就像你跟董事会沟通，跟老板沟通，你就想成跟客户去沟通，跟员工沟通一样的，不就完了吗？每个人都有独立的想法在，你跟员工沟通，并不是说你给他发薪水他一定要跟你干，你还是得满足他全部的诉求，跟老板沟通也一样。”
腾讯入股的契机让王小川意识到，结合无线搜索和社会化搜索，会成为行业“唯一的挑战和颠覆力量”。搜狗用三个月的时间，完成了与腾讯相关业务与团队的融合。根据CNZZ搜索引擎使用情况分析报告，2014年1月，中国搜索引擎市场占有率排名依次为：百度，58.33%；360，24.85%；新搜狗，13.37%，三足鼎立之势已然稳固。
据搜狐2014年11月3日发布的Q3财报显示，搜狗第三季度首次突破一亿美元，营收1.06亿美元，比去年同期增长86%，实现连续三个季度盈利。初具规模的收入与盈利将使搜狗可以更大幅度加强其在产品创新和品牌建设方面的投入。作为业内老三，王小川将搜狗的突破重心放在无线搜索与社会化搜索之上。
王小川总结了无线搜索与PC端搜索的几个不同：手机屏幕变小，阅读能力有限，需要更为精准的搜索答案；手机的移动特性，带来更多生活服务的搜索需求；搜索内容与场景的变化，需要搜索满足随时随地的个性需求。王小川的逻辑性非常强，即使在日常生活的细节中也表露无遗。有一次，王小川在给好友金鹏讲述一件事情时，反复考虑该用倒叙还是正叙，因为彼此效果不同。同样道理，王小川在无线搜索的战法，首先选择根据它的特性，快速复制PC端的业务份额过来，然后再考虑在社会化搜索上的突破。
王小川认为，与PC端“三级火箭”的打法不同，浏览器的作用在无线端会大大弱化，软件互推能力差，从而只需要从各种APP入口到搜索的“两级火箭”模式。这与胡宁对未来移动搜索的判断不谋而合：入口多元化、垂直化。语音输入作为解决无线输入困难的重要方案，与文字互为补充，目前正处于从不可用到可用的临界点，品质每提高一两个点，用户的使用量便会成倍增长，再往后走，难度已不在识别本身，而在上下文的语义理解。
移动时代，搜索引擎带来体验的差异，首先在于信息源的不同。借助于微信这样的超级应用，搜狗在无线搜索上的流量优势已经初现。7月23日，搜狗搜索手机客户端iOS版上线，实现对微信公众号内容的搜索；8月14日，微信iOS版发布5.4.新版本，新增搜索功能基本涵盖目前微信平台所包括的全部文字内容。统计表明，用户在微信上所读内容90%来自公众号，搜狗由此成为580多万公众号每天产生海量内容的独家检索者。
在提出“连接人与服务”这个概念之后，王小川将搜狗的未来着力于加强与大众点评、58同城等垂直生活平台的合作，这又是两家腾讯入股的公司。藉此实现诸如“香山上树叶红了么”这样的个性化随时随地搜索。在此过程中，机器解决不了的问题，将交由合适的人去解答，实现“技术与人的共生”。王小川认为，未来只有一半的搜索在浏览器的搜索框发起，另一半则在浏览器之外，而对于机器回答不了的问题，“搜索就不是找答案，而是转而去找能回答这个问题且你能相信的人。”百度在人工智能上投入巨大，仍是朝着“机器取代人”的方向在努力。搜狗的不同在于，“那条路我们也在做，我们不是不做，只是我们比他们更有机会去做人的事。”这背后，搜狗所能充分发挥的是腾讯大生态下的社交关系类数据资源。
突破社交化搜索的难题，在王小川看来至少需要做三件事情。第一，语义理解。以前的关键词检索靠一套非常僵硬的算法，机器并不知道用户在说什么，语义理解的任务是让机器明白用户的意思，这是一项远难于语音识别的技术。第二，把相应人群组成的社群引入搜索，用以回答机器难以回答的问题。第三则是最终的使用体验，让一个半机器半人的网络为用户所适应。王小川称，搜狗正在攻克上述三个方面的课题。虽然结果尚需期待，但可以肯定的是，在未来对于这一搜索流派的掘进上，搜狗已占据有利位置。
最后一点也将成为最关键的一点，王小川认为搜狗未来的关键在于“人机结合”。 “不要孤立地看一个人的大脑，一个聪明的大脑不可能造出那样的机器，但无数大脑会连接成一个有机的整体，这种集体的智慧使得我们会造出一个比单个大脑更聪明的大脑来。”当人工智能超越人后，像电影《超验骇客》所描述的，进化开始加速。
与那个并不一定美妙的未来相比，人工智能近期的发展，将使“人类处在一个前所未有的美好时期”，人在很多方面可以享受到来自机器的服务。王小川有一个在商言商的判断：“机器取代人，是未来五六年整个商业变革里最重要的事情。”具体而言，智能硬件将是这波变革的重要载体，这也是王小川及诸多互联网大佬纷纷关注智能硬件的原因所在。从PC到手机再到智能硬件，硬件与人连接的趋势不断加强。未来，硬件在大数据分析的基础上，将更多帮助人决策、解决问题。这种趋势也暗合于王小川的个人信仰：机器与人最终将实现融合。而从PC搜索到无线搜索，再到智能硬件，搜狗有望反戈一击。
借助智能硬件所能实现的商业梦想，尽管王小川没有描述得十分清晰，仍有一些观察者做出解读。互联网观察者洪波认为，王小川所构想的搜狗的未来，是通过后端的搜狗云，为一个个触角一样的端（可以是智能硬件）提供大数据能力，从而使它们成为用户各种各样的顾问—— 健康顾问、运动顾问、旅游顾问等等。
当前国内智能硬件领域的“火热”发展，在王小川看来存在着巨大的误区—— 互联网有多大，做硬件的坑就有多大。原因在于，受互联网洗礼的一代创业者、投资者，都在用互联网思维做硬件，但“多数情况下，做硬件的思路与做互联网的思路大相径庭”。
互联网的核心价值是通过连接，解决信息的不对称；而硬件带来的价值是智能、智慧，是通过信息收集与传递，为用户提供决策与服务。其次，互联网是免费的，而硬件是要收费的，至今无法走通免费的商业模式。智能硬件未来可能的方向，或者是成为平台级应用，前景无限光明，却非多数创业者所能奢望；或者是发掘硬件智能本身的价值，通过定价反映服务的意义，而不是靠便宜取胜。
清醒于悲观的未来，王小川目前最希望的，仍是让搜狗在群雄割据的局面下，创造属于自己的市场机会。“我不会去颠覆一个东西或打坏一个东西，就像搜狗的商业系统是不是要把新商业系统消灭掉？不是的。”王小川正在着手的三件事都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软件与硬件的融合也非一日之功。
“什么是搜索？”当记者在询问搜狗是否是一家搜索公司时，王小川机智地直接反问了这个问题。随后，相关的思考一直延续到“人是什么？”这一基础话题。作为
一个技术极客，王小川正在实践人机融合的模式对于搜索服务颠覆的可能。
一个小时候梦想开玩具店的男孩子，现在他如愿以偿地牵着一条搜狗，走向更奇幻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