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命堡主赫尔姆斯

zhixun

他是毫无忠诚的情场老手，手法精奇的商场巨骗，心理扭曲的药店医师，更是冷酷无情的杀人恶魔。因同伙出卖而东窗事发，最终命丧绞架，年仅35岁。

译者：野旷天低树原文作者：John Bartlow Martin
发布：2013-12-29 14:57:3

Herman W. Mudgett在1895年的警方照片，他化名为H. H. Holmes，“在尸体伪造和保险诈骗上是个犯罪老手”。
从外面看起来，夺命堡傻大黑粗，不过是个在1890年代很是常见的丑陋建筑。但在里面却满是活门、密道和没有窗户的房间，简直就是每个小男孩梦中所见到的那个鬼屋。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鬼屋，位于芝加哥南部的夺命堡就是一个。直到50年后[译注1]的今天，也没有人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命丧其中。估计人数在20至几百之间，其中大多数是女性。人们相信她们的死因有氯仿、毒气、勒毙，或者可能是被殴打致死。在地下室里，有生石灰坑和酸坑用来销毁尸体。有一些骨骼被卖掉了，这个恶行累累的屠夫显然决心要榨出每一分钱。
名列史上最为恶名昭著的罪犯，他实至名归。犯罪题材作家专门把“恶魔”一词留给最顶级的杀人犯，称为凶徒、野兽和鬼影的罪犯要差一些，恶魔在他们之上。他必须得符合一些最严格的标准才能入围。他行凶多年，还不仅仅是为了钱；他手上的人命数量惊人而且偏好女性；他对尸体会做一些反常的事情；他的住处阴森可怕；他得有科学方面的嗜好。夺命堡的主人绝对是超额满足这些要求。小欺大忽悠，骗局套骗局。他的双手血债累累，他头脑精明却扭曲变态，他年轻帅气又油嘴滑舌。他蒙骗了商人，俘虏了少女，在妻子之外至少有两人跟他重婚。他是医师，学过催眠术，也研究神秘学；他是时尚绅士，又是诈骗高手，一手导演了一出出异常复杂的商业骗局。他年仅35岁便命丧绞架，他的罪行大白于天下却出于意外，居然是罪案里最为人所轻视的小角色，因为疑心加报复而向警方告密。
1894年9月4日，有个人觉得费城Callowhill街1316号一间小办公室的门上了锁让他很是奇怪，就打了电话找第八区警察George Lewis希望能帮忙看一看。警察破门而入，发现了一具尸体。尸体看似死于爆炸，脸和左臂已经被烧坏了。旁边有一个烟斗，几根火柴和一个已经碎了的瓶子，其中看似装过某种类似汽油的可燃液体。验尸官认为此人死亡已经三天了。
虽然尸体腐败和火烧导致身份难以确认，但死者看似就是这间办公室的租客B. F. Perry。在他的口袋里有些信件，可以推测出是他的妻子写的，不过包括签名的下半部份已经被撕掉了；从信件中可以看出，Perry不久前才到费城，他来自圣路易斯，妻子还在那里，不过很快会来找他。邻居们只知道他是新来的发明家，他们以为他是在做什么实验，但过去几天都没有人听到有爆炸声。法医委员会最终裁定他是被烧死的。他的尸体在停尸间里放了十天都无人认领，之后埋在了一个窑场。案子也就这样结了。
几天后，费城忠诚寿险公司收到了一封寄自圣路易斯的信，信中说B. F. Perry其实是Benjamin F. Pitzel，他在这家公司投了保险。之后两位专业人士代表Pitzel先生的寡妇来到了费城：她的朋友H. H. Holmes医生，和她的律师Jephtha Howe。他们带来了死者大约14岁的女儿Alice，并解释说Pitzel太太病重，不能亲自来确认。Holmes说Pitzel有一些显著特征，比如脖子后面有一颗痣，鼻梁是歪的，牙缝特别大，还有一个手指甲变形，是因为被一个孩子用的摇椅压伤过。尸体被挖了出来，Holmes很平静地查验尸体，Alice则很害怕。尸体随后又葬在了另一个墓地里。Holmes代表Pitzel的寡妇和五个孩子领取了一万美元的保险金。不久，忠诚公司收到了Pitzel太太的信，信中她对如此迅速地支付保险金表示感谢。据说公司把这封信用来推销业务。
这宗案件几乎就此了结，要不是这名顶级罪犯犯下了一桩令人诧异的失误。在圣路易斯的拘留所里关着一名叫Marion Hedgepath的罪犯，也叫Hedspeth，是个臭名昭著的火车劫匪。在Callowhill街发现尸体后大约两个月，Hedgepath给警察局长Larry Harrigan递了一张纸条，表示愿意揭发一桩费城的寿险诈骗案，并暗示其中有谋杀。之后警察局来人询问，Hedgepath说，几个月前，有一个叫Howard的狱友问他能不能找个有名望的律师，愿意帮忙做一个十分保险的活，事成可得一万美元，他可以分到500美元。Howard的计划是给B. F. Pitzel投份寿险，再把Pitzel藏起来假装意外，然后他会从停尸房搞来一具尸体用来冒充Pitzel。Howard说这种方法他已经做过几次。Hedgepath就推荐了Jephtha Howe作为助手，他是Hedgepath自己的一个律师的弟弟。
Howard此时已经释放了，他是因为诈骗被捕但关押时间不长。他的计划进展得一直很顺利，但他拒绝让Pitzel太太去费城认尸，Howe律师就起了疑心。Howe律师怀疑他又骗了Pitzel，真的杀了他而不是搞来一具尸体，但已经太迟了。Hedgepath说，保险金到手之后，Howard把Pitzel太太扔给了Howe律师。他和Howard为他的酬金吵了起来，后来有2500美元交由第三方代管。他从未拿到他的500美元，再加上他自己的案件虽然还未裁决，但怀疑辩护律师们已经把他抛弃了，其中就有Jephtha Howe的哥哥，这些很可能是导致他出来揭发的原因。
不管怎样，Harrigan局长还是跟忠诚公司联系了一下，公司报了警，并找来了平克顿的私家侦探。在一心报仇的Hedgepath将要被转到监狱服刑25年之前，侦探们已经紧紧盯上了Howard，又名H. H. Holmes。11月17日，他们终于在波士顿抓住了他。这时已经有了对他的抓捕令，指控他犯有图谋诈骗、谋杀和盗马。他很快帮助警察找到了Pitzel的寡妇和两个孩子，然后开始编造了一个冗长复杂的谎言，侦探们很快就被彻底搞晕了。在押送他返回费城的火车上，他承认了骗保，否认了谋杀，表示愿意去费城却不愿去仅仅是因为盗马而通缉他的得州。他说Pitzel在南美，Pitzel三个失踪的孩子分别在南美、底特律和英国。他还对晕晕乎乎的守卫说，如果让他在路上对他催眠，就给他500美元，但守卫还是拒绝了。
Howe律师在圣路易斯被捕，并自愿前往费城，他未被起诉。Pitzel太太也未被起诉，虽然她因为担心丈夫已死而无比沮丧，但还是被仔细盘问了一番。死去的发明家的尸体－－是Pitzel还是另一个一模一样的人？－－被再次挖了出来，尸检显示在爆炸和火烧之前，他已经被氯仿毒死了。于是警方就开始搜寻与Holmes有牵连的其他人。他仍然貌似处乱不惊，继续巧舌如簧。侦探们花了好几个月才理清了他的谎言，调查了他的一些神秘举动，这些举动早在他们满世界追捕他的时候就已经让他们疑惑很久了。结果发现他的犯罪生涯实在是不同凡响。
II
看起来他本名Herman W. Mudgett。在他的故乡，新罕布什尔州Gilmanton，大家都觉着他是个聪明小子。他不到21岁时，就跟本州一个富裕人家的女儿结婚了，她帮他受了教育。他在佛蒙特州上学，又去了安娜堡的密歇根大学医学院。他一生对尸体无比痴迷，起点就在这里。
他是个才华出众却行为古怪的学生，这么说可能是因为他的课外活动。一天晚上，学校解剖室里的一具尸体失踪了。这是一位安娜堡居民，患病不久后“去世”，被送到了学校里。Holmes领取了保险金，他也因此而自创了一种“工作模式”。之后不久，他离开了学校。他的妻子和孩子回到了新罕布什尔州，之后一直没再见过他，直到十多年后他再次出现，这时已是逃犯了。再次见到妻子后没多久，他专门为她编了一通相当拐弯抹角的谎话，说他因为火车失事而记忆受损。这也是他的性格特点：他不能抛妻弃子一走了之，而是非得编造出一堆复杂又荒谬的谎言来解释各种事情。
他短暂地尝试过一些小骗局，又想用另一具尸体移花接木来诈骗一家保险公司两万美元但没有得手。大约在1885年，化名为H. H. Holmes的犯罪青年来到了芝加哥。他跟另一个富裕之家的女儿结了婚，她来自芝加哥北部的富人区Wilmette。他在这里又自创了一种“工作模式”：信用诈骗。具体方式各有不同，但不论Holmes以后在哪里骗，基本模式都是一样的：他先用毫无价值的票据加上忽悠大法，借到足够的钱买一块地；再把地抵押出去借款来偿还之前的借款；他会在这块地上猛盖房子，愤怒地开除工人，威胁要起诉承包商，吓不倒的就哄，总之就是拖延支付工资；房子一封顶，他马上订大量家具或其它商品――当然是赊账的；他再把家具卖了支付工人工资和土地借款；等到家具公司回来要收回自己的家具时，连东西带人都不见了；要不就是他琢磨出什么新骗术搞到足够的钱来付给家具公司，然后又开始一个新计划来筹钱安抚下一个受害者，再如此继续下去。
在百忙之中，他还抽出时间生养了三个孩子，在Wilmette的家里打造出一幅模范市民的形象。他的妻子当然对他的所为一无所知。很快，这些事情越来越多，越来越神秘。并无记录说明他是如何对她解释自己为什么长期不回家，但他的“本事”，换一个差点的人会吓到，而对于他这样想象力出神入化的人，可能是手到擒来吧。
在他长住芝加哥之前，曾有过很可能是唯一一次他真的努力去做的诚实生意，但失败了。他成立了一家ABC复印公司来制造一种品质出众的文档复印设备。（Holmes倒是常把“复印”的思想发扬光大。）他甚至还真的给他的打字员（那时叫速记员）付工资（他以后的打字员全部是被他引诱、欺骗再杀掉，就没有一个领过工资的）。生意失败后，Holmes办公室也不要了，留下了一堆债主，带走了不属于他的五十加仑（约190升）的甘油。后来他貌似打算要用这些赃物来制作硝化甘油，也许是真的。
如今Holmes把他的活动地点转移到了芝加哥Englewood地区，以63街为中心，他将在这里“遗臭万年”。一开始他在一家药店里做一名老实工作的职员，地点就在63街和Wallace街路口。不久之后，他要么是跟老板娘买下了药店要么是赶走了她。1892年，他在街对角建造了那幢巨大而怪异的楼房，就是后来人们所知的“夺命堡”。它长约46米，宽15米，有三层楼加一层地下室，外形又大又丑。第一层分隔为店铺，其中街角的那间是药店，Holmes也一直在经营它，直到后来犯罪成为了他的全职工作。第三层全部是公寓，而第二层和地下室则是恐怖密室，我们很快就会看到。
表面上看，Holmes建造这幢大楼是作为旅馆来接待1893年世博会的客人。房子一盖就是好久，有时工程进度好像赶得不行，有时停滞不前。房子的这种建造状况正好指明了他的诈骗方案是不是成功了。
他在整个Englewood地区还极其活跃，这里过去是，现在也是芝加哥南部的一个欣欣向荣、各种设施一应俱全的社区。Holmes在这里推销一种包除酒瘾的药物，极为热情地宣传饮酒的坏处。他开了一家餐馆，又在卖设备的公司来收回设备之前把它卖掉。有次在银行下班后有个市民来到药店要把178美元的零钱换成大票子，Holmes给了他毫无价值的个人支票，并且成功地拖了两年之久。他谎报了药店规模再把它卖掉，为了让他的谎话可信，他雇了各色人等在店里转进转出，假装购买昂贵的货品。他买了一个大保险箱，放在夺命堡的一个小房间里再把房门改小，他拒绝为保险箱付款，让卖家过来搬走却又警告他不许破坏房子。
他“发明”了一种“水变燃气”的机器，并且成功地骗过了一位专家。因为这个Rube Goldberg式机器[译注2]由一大堆管道、滑轮、导线还有其它玩意组成，专家不可能发现其中有一根管道连接了煤气公司的管道。有了专家的认可，Holmes把他的像踩着高跷的洗衣机一样的“发明”场卖了2000美元给一个加拿大人。机器从地下室里搬走后剩下了一个坑，不久他又宣称发现了一个神奇矿泉，他把治病神水引到上面的药店里，以五美分一杯零售并且生意不错，直到后来自来水公司威胁要起诉他私接水管。（不久之后，他又把地下室里的这个坑扩大，以用作石灰坑。）
他在这段时间里可能是最为神乎其技的骗局跟夺命堡里的装潢有关。他买了一车又一车的家具、陶器、床垫、弹簧床面、五金器具和煤气灯（这是个邪门的东西，以后会看到），全部都是送到63街的夺命堡。托比家具公司过了一周都没有收到货款，非常着急，于是派了个人盯着夺命堡，并且来要账。Holmes常用的哄骗战术没有奏效，公司派了车和强壮的搬家工人来拉走家具，结果发现房子空了。但公司自己的那个人发誓说绝对没有家具拉走，这倒是毫无疑问，家具是被拉了进去，被夺命堡吞了下去，就像它以后会吃人那样。
夺命堡的一个看门人收了25美元的贿赂就透了底。Holmes把所有家具都移到了一个房间里，再把门框拆掉，用砖砌好并贴上墙纸。（看门人说再给25美元他再多透点，但没人理他，Holmes差点没逃过去。）在顶楼和屋顶之间的一块地方，愤怒的人们搜到了失踪的陶器；其中一个人从天花板上走了过去，Holmes起诉他的公司索赔75美元，但法院没有受理。当Holmes在夺命堡中建造这些暗室和秘道时，他盘算的到底是杀人还是仅仅是藏匿家具这样的小把戏，这一点从未得到证实。这些债主们没有检举他，但他想骗他们却未能得手，最终导致了他的末日。
整个这段时间里，他仍然在供养着Wilmette家里的妻子。（实际上，他的岳母还一度名列夺命堡的产权人；夺命堡不断变换产权人，其中至少有一个人是虚构的，还包括一个五人注册的公司，这里面又有两人并不存在。）但他的Wilmette妻子可能从未在夺命堡里住过，所以邻居提到的跟他一起住在夺命堡的那个猜疑心重的妻子，一定指的是Julia Conner太太，据信她就是Holmes杀掉的第一个女人。不管这个疑心重的女人是谁，她听到远处的药店里有女人声音时会悄悄溜下楼梯。作为对策，Holmes把楼梯的第三级台阶拆下，装上了一个电动报警器，这样她一走过他就会知道。这个装置很是成功，很可能让他就此有了灵感，研制出了一套非同凡响的报警系统，之后所有他的囚徒都没能逃出夺命堡。Conner太太和丈夫，以及八岁女儿在1890年来到芝加哥，夫妇俩在药店里找到了工作，这时Holmes正在从老板娘手里或买或偷这间店铺。相貌动人的Conner太太成为了Holmes的情妇，当他建好了夺命堡后，她就和女儿一起跟他住了进去，而她的丈夫则离开了。
这期间Holmes在得州呆了很短的一段时间，据说他在那里偷了匹马。毫无疑问的是，他遇到了一个叫Minnie Williams的年轻女子，她将对他的犯罪生涯起到重要作用。也是在这期间他在芝加哥遇到了Benjamin F. Pitzel，此人一无所长又一心想偷东西，最终还是死在了Holmes手上。现在知道的是，他们在一起住过一段时间，1892年Pitzel因为被指控开空头支票而关进了Terre Haute拘留所，Holmes把他保释了出来，他们还有一些财产是共用的。在Pitzel最终送命的那桩骗保案之前，这两个人是不是真的在合伙诈骗无从知晓，但很有可能。
III
不过Holmes现在已经不怎么玩这些小骗术了，他改变了职业方向，靠杀人来营利。兜售毫无价值的矿泉水和戒酒药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如今的他已经达到了心理和生理能力的顶点。他三十出头，相貌英俊，腊黄的脸色被阴沉的目光和弯曲的八字胡[译注3]衬得更加萎黄。如果说他小时候骨瘦如柴，那他成年后则是柔若无骨，甚是狡猾。情场上频频得手让他很是自信，一如商场上他靠花言巧语而屡屡成功。他阅读广泛，研究催眠术和神秘学，鼓捣出了一套有关人类生命起源和本质的深奥理论，并且准备进行人体实验来验证这套理论。他以前对尸体的痴迷又回来了。他已经准备好了，要犯下重罪并且挣到大钱。虽然他全心投入了杀人事业，不过时间并不长。夺命堡建成于1892年，两年后Holmes即被抓住。据信其间他杀死的女人超过20，当时的报纸暗示实际人数可能接近200，因为报纸说这一惊人数字是1893年世博会期间前来参观却最后失踪的人数。搞清楚Holmes手上每一条人命的到底经历了什么既不可能也无必要，只需讲一下Minnie Williams的故事就够了。
她和妹妹Anna都出生于密西西比州，年幼时父母皆穷困而死。Anna跟一个姑姑留在了密西西比州，Minnie则去了得州达拉斯找一个叔叔Williams医生，他收养了她。1886年，他送她去波士顿上演讲学校。大约在她毕业时，叔叔去世了，他位于沃斯堡[译注4]的房产留给了她，价值约两万美元。Minnie去看望了另一个叔叔（他是卫理公会报的编辑）后，很快把妹妹Anna带回了达拉斯，Anna在这里上了学。Minnie打算从事教师职业，在丹佛和得州Midlothian教演讲课。不久她来到了密西西比州，给别人看了一张照片，照片中是一个叫Harry Gordon的年轻男子，她对他很是着迷，因为他“又帅又富，还非常聪明。”当然这人就是Holmes。1893年3月，二十出头的她去了芝加哥，很快写了信给姑姑，说她已经嫁给了她的朋友，正幸福着呢。
据信Holmes的第一宗命案就是因为她。当她来到夺命堡时，他正跟Conner太太同居，美貌动人又青春水嫩的Minnie嫉妒了。据信Holmes杀了Conner太太和她的八岁女儿，后来调查人员在夺命堡里找到了大量人骨，其中一些骨头相信是儿童骨骼。不管怎样，Conner太太和她的孩子不见了，Minnie Williams取而代之，成为了夺命堡的女主人。
夺命堡在当时就是一个奇怪的地方，总共有近100个房间。里面有“不知通向哪里的楼梯”，秘密通道，活动墙，假隔板，有的房间没有门，又有的房间有许多门。所有这些都集中在这幢阴森可怕的建筑的第二层。Holmes自己的房间在这一层最前面，他的浴室里凿出了一个活动门，里面隐藏着一段短楼梯，通向一间位于大楼正中、两层之间、没有窗户的小隔间，从这里有一条滑道直通地下室。
Holmes自己的房间后面有许多房间，当时的报纸给它们取了许多名称，诸如“五门室”，“秘室”，“神秘禁室”（这一名称之后，最后一个说法是一个“假的垂直梯用于放下尸体”，通往地下室），“黑壁柜”，“三尸房”，“用砖砌死的密室”，“暗室”，“另一间秘室”，“那间悬空的秘室”，等等，总共近40间房间。大楼后面是一间“毒气室，没有灯，有管道通进来”，这样就解释得通为什么他要买大量煤气灯了。Holmes是把受害者关进这间密封的、又用石棉隔音的房间里，再打开煤气。就在毒气室后面有另一滑道，用来把尸体运到地下室。第二层的有些房间衬有铁板，有些有活动地板，下面藏着不通风的小隔间，几乎所有这些房间都通有煤气。所有房间的门都装上了精心制作的触发器，并且连接到Holmes的房间里的报警器。
地下室也许是整幢大楼里最令人叹为观止的部分了。里面有手术台，一台焚尸炉，石灰坑和酸坑，手术设备，还有各式古怪玩意――这些东西看起来像中世纪的刑具，言语都已经不足矣描述清楚了。（有人认为Holmes用这些东西来折磨受害者，逼迫她们说出财产放在哪里；另有人认为他用这些东西是进行实验，希望验证自己所钟爱的理论――人类可以无限拉长，用这种方法最终可以创造出巨人族。）Holmes有时会把受害者的尸体完全销毁；有时会有穷困的接骨人按他的广告找到他，并帮他除掉尸体上的肉，再把骨架卖给医学机构。
年轻的Minnie Williams来到了恐怖之所，她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并不完全清楚，几乎可以肯定她就是他的猎物，但有些人认为她可能是从犯。Holmes利用她在沃斯堡的房产实施了一些计谋，但她很可能并不知情。她是他的情妇，这一点没什么疑问，但至少在一件事情上，她这个情妇的角色有些奇怪：他娶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妻子时，她是他的见证人。
Minnie到达夺命堡后几个月，她邀请妹妹也过来，于是Anna在1893年6月底离开了得州。7月4日，她高兴地写信给姑姑，提到“姐姐姐夫和我”将在第二天动身去欧洲，Anna可能会留在那里学习艺术。她又写道：“姐夫Harry说你再也不用为我担心了，不管是经济上还是其它方面；他和姐姐会照顾我的。”一语成谶，Anna Williams从此在世上消失。
Holmes自己后来坚持说是Minnie杀死了妹妹Anna，在Anna来了一个星期后，两个女孩为了他争风吃醋而大吵起来，Minnie用凳子打死了Anna。Holmes还说他乐于“帮忙”，把尸体放进一个大箱子里，并用铅块增重，然后沉入密歇根湖离岸5公里处。虽然这个说法看似可能性不大，它既不能证实也不能证伪，反正两个女孩都彻底消失了。（在Holmes因谋杀Pitzel而被捕后，他也说过Minnie跟Pitzel三个失踪的孩子一起去了英国。这不过是他编造的一堆或平淡或神奇的故事中的一个，目的只是要把调查人员完全搞晕。）
可以肯定的是Minnie比Anna活得久。Holmes把她的钱搞到手后便杀了她，这一点也同样明确。他以O. C. Pratt的身份出现在沃斯堡，手里拿着Minnie的房契，用她的地产来抵压借款，并准备以他的一位合伙人的名义建一幢房子，这个人叫Lyman，其实就是Ben Pitzel。为了把芝加哥不留破绽，并且在沃斯堡找个替罪羊，Holmes把夺命堡的管理员Pat Quinlan骗到了得州，然后自己消失了，让Quinlan去面对他的那些愤怒的债主。在芝加哥，Anna已经永远消失了，Minnie也将时日无多。
在1893年从春到夏的一段时间里，Minnie还是Holmes的情妇，至少可以确认有另外两个年轻女人住进了夺命堡之后就消失了，据推测有可能也成了他的情妇，警方认为其他人的下场也一样。所有这些女孩子都年轻貌美，许多成了他的速记员。他最喜欢的那些则“像女演员那样摆姿势和打扮”，然后拍照留念。他曾经在他的房间里把这些照片拿给一位熟人看，也许那些女孩的尸体就正在下面的地下室里腐烂。一份当时的报纸这样写道：“他喜欢找刚刚从商业学校毕业的，年轻漂亮又毫无社会经验的女孩子。”据估计他雇用的女性超过150人，他把她们全部认命为公证人，来对自己的虚假文件进行公证（他告诉这些未加怀疑的女孩子认命她们为公证人是一种嘉奖）。他也常在自己的许多桩生意里把“打字员”变成挂名董事。
Holmes在他所有这些情妇加受害者面前，总摆出一幅有钱人的模样，然而事实恰恰相反，有钱的常常是她们自己，所以他才会引诱并杀掉她们。几乎毫无例外地，她们看来都拥有美貌与财富这两样，但都失去了。
IV
到1893年底，对于夺命堡主来说，所有问题到了爆发的时候；就在年终之前，他将会被赶出夺命堡。紧紧追在后面的不是警察，而是愤怒的债主们，还有一家火灾保险公司，他想骗保但没有得手。过去犯的案子也越来越让他感到苦恼。因为需要钱，1893年11月初他自己在夺命堡放了把火，然后想骗领6万美元的保险金，不过火灾损失的证据看起来有鬼，这幢楼的产权也是一样。审核员F. G. Cowie对Holmes的名声有所了解，就跟踪了他。他发现Holmes已经抛弃了在Wilmette的家庭和他的夺命堡，悄悄地跟Minnie Williams住进了芝加哥南部的一间小旅馆里。他们不停地搬来搬去，有时Ben Pitzel也来跟他们一起住。这位审核员这样描述Minnie：“中等身高，体形匀称，棕色的大眼睛，浅色的头发，脸蛋我看是娃娃脸。看起来她不知道什么要紧事情。”Holmes换了个名字，就明目张胆地跑到保险公司要领保险金，趁公司职员把他稳住的时候，Cowie去找了Minnie，告诉她他的图谋已经被识破了。她当场崩溃，交出了保单，Cowie也就没再追究。
但Holmes的老债主开始成为更麻烦的问题了。他欠他们大约2.5-5万美元，大部分是夺命堡的装潢费用。之前他一直想方设法把他们忽悠住，让他们各自分开且不会来烦他；现在，1893年11月22日，他们聚成了一个整体。Holmes来到他们面前，把自己装扮成一个老实人，只是目前时运不济。但他们不为所动，他们的律师准备第二天就去宣誓申请他的抓捕令，Holmes于是逃离了芝加哥。他再次公开露面是在丹佛，1894年1月17日，他在丹佛娶了第三个妻子Georgie Anna Yoke，Minnie Williams是见证人。（前面提过Minnie曾在丹佛教过课。）Georgie Anna是个高挑苗条的美人，大约25岁，有着淡黄色的头发和大大的蓝眼睛，一家报纸这样描写道，尽管她已经几乎面目全非了。在Holmes的复杂情史之中，她是另一个未完全理清之谜。很可能她是他唯一真爱的女人，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她也对他保持忠诚，不过最终在他的谋杀审判中，她出来作证揭发他。她是印第安纳州小城Franklin一户受人尊敬的人家的女儿。一家报纸说她是“喜欢冒险”。她在世博会期间去了芝加哥，并且在一间办公室里工作，在这里她遇到了Holmes，他也跟这里有关联。在1893年Holmes一定是见到她很多次，这一年他可是很忙，Minnie是他的情妇，还有许多女人是他的受害者，其中包括Emily Van Tassel和Emeline Cigrand。不过对于Georgie Anna，他既没有引诱，也没有杀害，甚至连威胁都没有。他一定是以一种多少有些传统的方式追求她，她的妈妈对他的印象是一位有钱的绅士。
1894年初春，Minnie Williams在人们的视野里消失了，她的位置被Georgie Anna接替。不过好景不在，犯罪大师在跑路。他有没有再次在夺命堡里进行活人祭也无从确知。六月时，他进了圣路易斯的拘留所，罪名是一般诈骗，Georgie Anna还雇了律师为他辩护。在获释之前，他跟Marion Hedgepath透露了诈骗费城保险公司的计划，将一具尸体移花接木伪造成B. F. Pitzel。一切都按照计划顺利实施（每个人都是，但Pitzel除外），直到被Hedgepath揭发。从这时起，Holmes成为了逃犯。
V
现在他开始了可能是犯罪史上最不同寻常的逃亡。因为他非但没有独自躲起来，而是还带着自己重婚的妻子，还有他的受害人的老婆孩子；而且在他被捕之前，还去看了他已经忘记好久的第一个妻子，这恐怕是唯一一个与他合法结婚的女人了。
而这次亡命天涯中真正匪夷所思的地方在于――这也恰好反映了这个人的头脑敏捷――无论是Georgie Anna还是Pitzel太太，都不知道对方就在附近。Holmes简直是神奇般地做到了这些事情：让Pitzel太太和Georgie Anna同处一列火车却彼此没有发现；他们到达某个城市后， 他会把Pitzel太太安排到一处出租屋，她的孩子在另一处，Georgie Anna在第三处。自始至终，他都在不断地编造谎话，安排了一个相当复杂收信方式，在六个地址间转来转去，所有这些都是为了减轻Pitzel太太的怀疑――她的丈夫没有藏起来而是真的死了。然而与此同时，Holmes还居然给了Georgie Anna“2000美元和许多礼物”，这些可能来自于Pitzel太太的保险金，或是卖了沃斯堡的某处房产的收益――沃斯堡的房产他很可能是从Minnie Williams那里偷来的，转让给了Pitzel，再从Pitzel的寡妇那里偷过来。（这个家伙的这些事情无可救药地纠缠在了一起，只有他才可能理得清头绪。也许，最终他自己也搞糊涂了。）Pitzel太太后来证实，她只得了500美元的保险金。
在他不断逃亡的路上，Georgie Anna和Pitzel太太还有孩子们并不总是跟Holmes在一起。他杀人之后跟Georgie Anna回到了印第安纳波利斯（她跟他去了费城）。接下来几周他又去了两次圣路易斯和一次费城。因为在这几次和其它的旅行里，Georgie Anna和Pitzel太太各自的目的并不相同，Holmes就很有必要精心编造出谎言来解释为什么他不和她们在一起。11月初，他把Georgie Anna留在印第安纳波利斯，告诉她他要去辛辛那提。她和他在底特律会合，Pitzel太太也来了。他之前跟她讲过他会在这里见到丈夫，但现在他又在拖延，把她送到在伊利诺伊州Galva的她父母那里。之后他们全都去了多伦多，但这时Pitzel太太的三个孩子已经不见了，可能是在这转来转去之间消失的。他的丈夫也是。在他死前四天，他在最后一封信里问到：“自从这个人占有了Alice、Nelliet和Howard以后，你有没有见过他们或是收到过信？我没有…”Pitzel太太急切地想知道他们在哪里，几乎要发疯了，Holmes说他们在印第安纳波利斯由一个寡妇照顾，他居然还厚着脸皮建议另一个孩子Jeanette应该去跟他们在一起，但他又想不起寡妇的名字。尽管如此，凭借如簧巧舌他还是让Pitzel太太相信了她的孩子有人照顾得好好的，她的丈夫还活着，在蒙特利尔。她又从多伦多去了别的加拿大城市，之后又去了Ogdensburg，纽约，Burlington和佛蒙特。
这时候她发现Holmes在地下室里挖坑，这是他一直都有的习惯。被发现后他就逃走了，Pitzel太太也就再没见过他，直到两人都被警方抓获。他去了新罕布什尔州，看望了那里年老的父母，据报道，还看了第一个妻子，就是帮他上医学院的那个女孩。在这一次的路上，他结清了几个旧账户，给他的儿子买了一套西装，送了妻子一些礼物，骗了自己的弟弟300美元，据说他骗这些钱部分是因为他要找回一个装着尸体的箱子。之后他又去了波士顿，并在那里被捕。他帮警方诱捕了Pitzel太太和剩下的两个孩子，然后他和她一起被带到了费城。
Holmes在费城编了一大套神乎其神的谎言，说Pitzel和他的那三个孩子在哪里。Pitzel，很快就搞清楚他已经死了。（整个事情之中最讽刺的一点就在这里：Holmes一直以来的骗术都很成功，最终却栽在一个他自以为骗到的保险公司手上，然而这家公司实际上被没有被骗到。）为了寻找三个失踪的孩子，探员Frank P. Geyer和其他警官揭开了Holmes可怕罪行的来龙去脉。他们发现了两个小女孩Nellie和Alice的尸体，并排躺在一个浅坑里，这个坑就在Holmes在多伦多所租的房子的地下室里。他们还在印第安纳波利斯郊区Irvington一间房子的炉子里找到了Howard烧焦的骨头。（显然Holmes带着孩子不方便跑路。）他的活动隐藏得如此之深，以至于在Pitzel被害近一年后，警官们才发现孩子的下落和夺命堡的真相。
1895年10月28日，是Pitzel被害案审理的第一天，Holmes把自己的律师解雇了。（随后他又把他们叫了回来，但直到最后他们也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他表现出“对法律的极为精通”，当时的报纸这样写道。休庭期间，他坐在被告席上看Stephen的《证据法律文摘》。
审判震动全国，其最高潮恐怕就是Holmes和Georgie Anna Yoke同堂对质。他出庭时，“她从未抬起过眼睛，回答总是很小声，然后传唤人大声地重复。Holmes哭了。（在出庭质证前他要求见她一面，“我的妻子，”检查官厉声问道：“哪一个妻子？”）
Holmes在辩护时没有要求证人到庭。在最终陈述时他的律师宣称Pitzel是自杀的，但陪审团没有采信。据报道说，他们虽然立即做出了裁决，但还是等了“一段比较适当的时间”，才宣布Holmes有罪。一个记者写到，旁听人士们认为本案针对Holmes的证据并不足以定罪，但这一裁决在当时的道德观念看来是他罪有应得。他在Moyamensing监狱被执行了绞刑。
本案并未令人完全满意。首先，我们今天之所仍然记得Holmes是困为夺命堡，而他在费城受审，于是在夺命堡里的屠杀反而从未彻底调查清楚。他杀了多少人？他本人做了各种陈词和“供认”，其中他承认了不同数量的命案。他为什么杀人？仅仅是为钱吗？但他是个老练的骗子，搞到钱很容易。一时兴起？还是要把一个接一个的知晓了他的罪行的情妇灭口？或者是出于变态的科学研究目的？（他曾经自己说过，杀人部分是因为喜欢杀戮的快感。）
更让人琢磨不透的，还是他为什么非要杀掉Pitzel。（一种说法是，Pitzel的死是意外，当时他和Holmes只是在预演爆炸。）Holmes认识Pitzel已经很久，可以推测出他是可以相信的。他杀了Pitzel是因为害怕被出卖吗？可是Pitzel跟Holmes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们是否有过争吵？也许是；Pitzel在死前四天写道：“这个人”Holmes“占有”了Pitzel的孩子。或者他杀了Pitzel是因为沃斯堡的房产？他从Minnie Williams那里偷了过来又转让给了Pitzel，杀了他是唯一办法？动机并不明朗。
但也许最费解的地方是他为什么会把Marion Hedgepath牵扯进来，结果害得自己被捕。他是个尸体伪造和保险诈骗老手，又已经有了Pitzel做帮手，也算是个长期的助手。为什么他会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外人，一个律师？还有为什么非要找一个他肯定看不上的小混混来帮忙？还有为什么要跟他讲出全盘计划？难道是杀人者总是很自负，于是喜欢吹牛结果反受其害？可只有业余的家伙才这样，老手可不会，职业骗子更不会，尤其是最为狡猾又守口如瓶的那个家伙。
可就是没有解释。如果不是这个致命失误，Holmes可能现在还活着。毕竟芝加哥再次举办世博会[译注5]时他也才70多岁。在那个时候，他的夺命堡虽已残旧，却还在那里。

译注1：本文刊登于1943年的《哈泼斯》杂志，这是美国第二长寿的月刊。
译注2：鲁宾·戈德堡是美国漫画家，1948年因政治漫画而获普利策奖。他画了许多用极其复杂的方法从事简单小事的漫画。《猫和老鼠》里汤姆多次设计过这种极为复杂的装置来抓杰瑞，结果往往被抓的是自己。
译注3：curled mustache就是照片里的这种样式，而八字胡必须得是看着是个“八”的才算，这两种其实无法对应。但好像也没什么办法，中国古人虽然蓄须，但样式比较单一，没太多种类，更无名称。今日就更没有留这种胡须的人了。
译注4：达拉斯、沃斯堡和后面提到的Midlothian，三个城市彼此相距不过50公里。
译注5：芝加哥在整整40年后的1933年再次举办世博会。
译注6：当时的一美元大致相当于今天的30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