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历史课上遗漏了什么？

zhixun

日本民众总是很难理解为什么邻邦对于发生在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事情总是耿耿于怀。在多数情况下，这一原因是他们缺乏对二十世纪这段历史的认识。就我个人而言，也是在离开日本在澳大利亚求学期间才第一次了解到这段历史的全貌。
译者：水筲原文作者：Mariko Oi
发布：2013-03-15 15:02:47

日本民众总是很难理解为什么邻邦对于发生在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事情总是耿耿于怀。在多数情况下，这一原因是他们缺乏对二十世纪这段历史的认识。就我个人而言，也是在离开日本在澳大利亚求学期间才第一次了解到这段历史的全貌。
从直立人时代到现代，期间三十万年的历史仅仅在一年的课程中讲完。这就是在我十四岁初学历史时怎样认识日本与外界的关联的。
每周三小时，全年一百零五小时的课程，我们就从远古迈向了二十世纪。
不出意料，一些课程在某些学校里从没被搬上过课堂，老师们被告知利用他们的课余时间讲完这些课程。
最近当我回到母校，东京圣心女子学校时，老师们告诉我他们经常不得不在年末匆匆开课以确保有时间讲讲二战的历史。
我的历史老师告诉我，“当我来到圣心学校当老师时，校长要求我确保讲完包括现代史在内的全部历史，”她现在在教初二的课程。
她说“我们同亚洲地区的姊妹校有着紧密的联系，因此我们希望自己的学生能了解日本与周边国家在历史上的关系。”
我还记得她曾告诉我们这些十七岁的学生有关日本战争史的重要性，以及许多造成当今地缘政治紧张局势的关键历史原因。


我同样记得曾经的疑惑：既然这段历史那么重要，为什么我们不能直面它，而是在浪费时间等着时代更替？
当我们最终学到1931年至1945年这段历史时，357页的历史教科书仅用了19页讲这些事件。
其中一页是震惊世界的九一八事件，1931年日本军队炸毁了中国东北的南满铁路。
还有一页讲的是1937年中日战争全面爆发的导火线，在脚注中，是有关日本武力入侵南京时发动的大屠杀，史称南京大屠杀。
关于战时从朝鲜和中国被带入日本的矿工仅一句带过。关于“慰安妇”这一日本帝国陆军一手炮制的卖淫集团同样放在脚注里，仅仅一行文字。
关于广岛和长崎原子弹爆炸的事件同样也是简单的一句话。
我想了解更多，但是我没有十足的精力在业余时间去深究这些历史。因为当时我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女，对时尚和异性更感兴趣。
我的朋友们曾有机会选择世界史作为高二的主课。但那时我已经脱离日本的教学体系，移居澳洲。
我还记得当我注意到我不用再按年代时期顺序研读一段给定的历史时，心中非常兴奋。我在世界历史的课堂上可以把精力聚焦在少数重点事件上了。
因此我不顾老师的反对费尽全力用英语，一种我几乎不能用来交流的语言，进行了大量的阅读和写作，我在攻读国际学士学位时，将历史选为学习课程之一。
我的第一篇全英随笔就是关于南京大屠杀。
这一事件存在争议。中国称三十万人在这次事件中被屠杀，其中很多妇女被日军轮奸，但是我通过六个月时间查证所有方面的论据，了解到在日本的一些人全然否认这一事件。
其中的一位叫做藤冈信胜，他是我在查证过程中所阅读的一本书的作者。
当我在东京与他会面时，他说“既然是战场，自然会有人被杀，但是没有有组织的屠杀或强奸事件，”
“当中国政府邀请日本记者为他们撰稿时，他们雇佣演员假装幸存者。”
“中方所用作证据的所有大屠杀的照片均为伪造，例如，其中一张斩首的照片也出现在了中国国共内战史中。”
当我还是十七岁的学生时，我并没有试图判定曾经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阅读了大量关于南京大屠杀的书籍，至少让我懂得了为什么众多中国民众仍能感受到日本过去军事行为带来的伤痛。
然而日本在校生仅能读到一行关于屠杀的文字，而中国的孩子了解到了不仅仅是南京大屠杀事件的细节，他们了解更多日军在战争中犯下的无数罪行，虽然强调这些战争罪行有时被批评为激进的反日行为。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韩国，韩国教育系统设置的大量重点关于韩日双方的现代史。这种情况已经导致两个仅时差为一小时的国家在同一事件上的认知相去甚远。
其中争议最大的话题就是慰安妇。
藤冈信胜相信这些慰安妇就是为了赚钱的妓女。但是日本周边的国家和地区，例如韩国和台湾表示这些妇女是被强迫到日本进行性服务的。
如果不知道这些争论，很难弄清为什么近期与中韩两国发生的领土争端会引起邻国情绪上的严重不满。因此日本观众从电视上了解一些普通民众上街游行表达对日本的敌意时，观众们认为这些做法让人困惑，甚至有些野蛮。

同样，日本民众经常发现很难弄清为什么政治家参拜争议不断的靖国神社会引起如此强烈的愤怒，那里供奉了的战犯中包括那些侵略他国的日本军人。


我问过我的一些朋友和同事的孩子，在一学年的历史课中他们能学到多少。
二十岁的大学生吉田奈美和她的姐姐吉田麦都是理科生，她们说从来没听过过于慰安妇的事情。
“我曾听说过南京大屠杀，但是并不了解具体情况，”她们都这么说。
“在学校，我们学习更多的是发生在更早时期的武士时代的事，”奈美接着说。
十七岁的冢本友希认为“九一八事件”以及日本在16世纪末入侵朝鲜半岛使日本在这一地区内变得不受欢迎。
他说“我认为一些人的躁乱并不难理解，因为没有人愿意自己的祖国被侵略，”
但是他对于慰安妇的困境知之甚少。
退休的历史老师及学者玉置松冈负责监管日本教育系统，应对了对外关系上的数次危机。
“我们现行的教育体系使年轻人备受来自中国和韩国关于日军战争暴行控诉的烦扰，因为他们并没学习关于这些控诉的历史，”玉置松冈说。
“这种情况是非常危险的，因为其中一些年轻人会依靠网络获取更多信息，那样他们就会倾向民族主义者的观点认为日本的确没有错。”
当我前些年到南京去参观博物馆时，基于对参加侵略南京的日本士兵的采访，我第一次看见松冈女士的工作。
“当年的幸存者手中有很多证据，但是我想我们同样也该听听当时的士兵怎么说，”玉置松冈说。
“我花了很长时间采访了250名当时侵略南京的士兵。他们中的很多人起初对此闭口不谈，但最终他们承认了自己杀戮、抢夺、强奸的罪行。”
当我看到她采访士兵的录像，让我震惊的不仅仅是他们对自己犯下罪行供认不讳的态度，更让我惊异于他们的年龄。在接受采访时，这些人已经非常年迈，而当时他们中的有些人甚至不到二十岁，在这种怪异的采访中他们显得很慈祥。
我被这种复杂的情绪压得喘不过气。日本被反复描述为恶贯满盈的“魔鬼”，我感到很悲伤，同时感到焦虑，因为我不知道当周围人知道我是日本人时他们会是什么反应。但仍有一个大疑团，当时是什么驱使着年轻的士兵犯下这些罪行？


当松冈女士出版她的书时，遭受了来自日本民族主义集团的多次威胁。
在关于日本历史课教学的争论中，她与藤冈站在对立的阵营。
藤冈和他领导的日本历史教科书改革学会表示大部分教科书都是在“自讨苦吃”，只教会了学生日本的负面历史。
“日本历史教科书作者委员会手中握着所谓的‘邻邦条约’，按照条约规定在教科书中必须表示出对涉及周边亚洲国家的历史事件的战后处理的谅解。这可真是太荒谬了，”藤冈说。
藤冈信胜以向政客施压被大家所熟知，他提议将“慰安妇”这个名词从全部初中课本中拿掉。他编写的第一本教科书在2001年获得政府的认可，对当时在南京的中国士兵与平民的死亡人数做了简短的参考，但是他计划要在他的下本书中大大压低这个数字。
但是掩盖真相能解决问题吗？
教育省关于初中部的指导方针是所有的学生必须受到关于日本“在历史上与亚洲邻国的关系以及在二战中对人类造成的巨大灾难”内容详尽的教育。
“这意味着学校不得不教授有关日本增强军备的影响、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增强军事力量以及在中国的长期战争这些内容，”教育省发言人堀内明彦表示。
“为了理解国际合作与世界和平的重要性，学生们必须学习关于日本在战争期间对许多国家造成损失的程度，同样也要承受日本民众曾经别无选择的经历，特别是发生在广岛、长崎以及冲绳的事件。”
“依据教育省指导方针，每一所学校决定将哪些特别事件作为重点要取决于学校所处的区域和形势以及学生是否心智成熟。”
然而松冈女士认为政府有意试图阻止年轻人了解到日本当年实施暴行的细节。
关于两国历史教学，日本经验老道，在日本教授历史的方法至少有一个优势，学生们摆脱了对当时事件发生的综合的理解，仅以发生的顺序来理解。
在许多方面，我的校友和我是很幸运的。因为我们学校的初中生大部分是保送入高中，没有多少人一定要去通过被常常称之为“考试大战”的升学考试。
对于要为一所好高中或大学而加入考试竞争的学生来说，这场竞赛是十分严峻的，并且要背熟上百个历史日期，另外还要记住所有所学的其他科目。
因此即便他们在历史教科书上看到关于战争暴行的内容，也没有时间在这几页书上多做研究。
这一切使日本周边的亚洲各国控诉其抹杀战争罪行的行为，特别是中国和韩国。
与此同时，日本新任首相安倍晋三批评中国学校的课程过于宣传抗日。
安倍首相同藤冈信胜一样企图改写日本教科书，这样在日本的孩子们就会以史为傲，同时正在考虑想要修改1993年日本对慰安妇问题上的道歉。
若此得逞，毫无疑问，必将在亚洲邻国间引起轩然大波。然而，那时同样会有许多日本人将搞不清楚为什么亚洲会有如此大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