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赛王

zhixun

译者：斯眉
发布：2012-12-25 10:43:32

油门推至最大，速度提至最高，我们沿着人迹稀少的双车道柏 油路滑翔，像风一样穿过新墨西哥州沙漠的心脏，笔直的柏油路延伸至天际。我坐在约翰?迈克菲的“Tanarg 三角翼飞机”后面，感觉到脊梁骨受到压力。两边的豆科灌木丛模糊成绿色影点。这像极了急速飙车，但只持续了2.5秒钟。当迈克菲向前推动控制手柄，我们头 顶上方的三角形翼仰起，颠簸了一下，马路和荒漠就被甩在了下方。我们继续向上攀升，倾斜机身，绕行在灌木丛上空，向西边的峡谷飞去。飞机的影子吓得地上的 长耳大野兔东奔西窜。
欢迎来到约翰·迈克菲的世界。发自内心的欢迎你!啸掠过仙人掌丛生的沙漠景观，如果恰巧你也觉 得这个主意无比刺激，那么，我们邀请你来新墨西哥沙漠看看，与约翰以及那些兴趣相投伙伴一起，实现你的梦想。他建立了设施，实际上是一整套设备，用来且 全力以赴推广这项运动。他本人算是这项运动的发明人，还坚信这是全球最有趣的运动。这对迈克菲来说并非小事。他先是从以自己名字命名的杀毒软件上赢得巨额 财富，后来又在科技投资上大赚一笔。为了全职来做有感兴趣的事情，迈克菲放弃了满世界的生意。对迈克菲来说，乐趣才是正经生意。
“如果性的秘密被你偶尔发现，你会怎样?”你会说：‘我要告诉大家!’”迈克菲说，“我之所以能取得成功，拥有财富，只是因为我能全情投入于我钟爱的事情，还将其广泛传播还将其广发传播。”
约翰·迈克菲喜欢给人制造惊喜。对本人而言，此言不 虚。午夜已过，从图森到小村庄罗德奥的路上，我已驱车向东行使了三个小时。从高速的岔道口到迈克菲家的土路上没有路标，虽只有几英里的距离，我就拐错了几 次弯，停错了几次车，最终把车停在一座房子门前，估计应该是他家。我跨出车门时，一个健硕的身影从黑暗里走过来，和我握手。“你好，我是约翰，”他说，是 甜润的男中音。他招呼我进到有些杂乱的低矮平房，我才看清其人。他穿着牛仔裤和跑鞋，戴着单只耳环，白色的T恤下露出手臂上的半幅纹身。皮肤晒得黝黑，头 发略显灰白，稍有凌乱，但相得益彰。他不像61岁的百万富翁、科技精英，看上去更像摇滚鼓手，迷失在去夜总会“日落大道”的路上。
尽管特立独行，迈克菲的童年生活却一如常人。孩提 时代，他常骑自行车出去兜风、和狗狗玩闹、在弗吉尼亚州蓝岭山脉钓鱼。该上大学时，他去了当地一所规模不大的学校，后来获得数学学士学位。这使他有机会先 后在密苏里太平洋铁路公司和施乐公司任职程序员，做过几段时期的“隔夜老大”。
在20世纪80年代，迈克菲效力于美国洛克希德马丁公司时，遇到“巴基斯坦头脑”，这是首批电脑病毒中 的一员。他设计了一款程序扫描此类恶性代码。当时，软件业正执迷于防范用户使用盗版程序，迈克菲开始发布自己的免费软件，这种做法野火燎原般传播开来。虽 然个人用户可以免费使用，但迈克菲向企业用户的电脑收取每台一美元的技术支持费，仅第一年，迈克菲和两名员工就有一千万美元进账。
公司迅速发展壮大，但是最后迈克菲厌烦了这一行业，卖掉了自己所持的股份(公司至今仍冠以他的名字，去年收入达10亿美 元)。未隔几年，他又创建了新公司“部落之声”(Tribal Voice)，其理念是在互联网上传送文字信息。不到三个月，就坐拥四百万用户。迈克菲于1999年卖掉该公司，获益1700万美元。
迈 克菲加速创造财富神话的同时，也创造了一种无拘无束的自由生活。“自从22岁起，我就开始工作一年，然后休息一年来旅行，”他说道。他曾在纽约、巴西和德 国居住过;也曾住在货车里，游遍墨西哥，在那里购买石头和银制品，雇人做成珠宝卖给游客。后来回到美国，他迷上了全地形四轮车赛(他共有十辆)，以及骑着 水上摩托进行长距离海上航行(九辆水上摩托沉到海里)。
他喜欢做生意，尤其 在创业初期。 他表示“这时没有组织框架，没有官僚主义，只有一群努力创造奇迹的人，” 但时至卖掉部落之声时，他已经不必为了赚钱疲于奔命。“如果一个人的目标只为赚取足够多金钱，这是荒谬的，”他指出。“你认为自己是自由的，但事实上并非 如此。你有义务、责任、忧虑和烦恼。金钱愈多，自由愈少。看看那些到处漂泊的大游艇吧。体积越大，主人驾驭的机会就越少，反而是他们的孩子、朋友、生意伙 伴使用的机会越多，反正不是他们自己。成功对于我而言，是能在早晨醒来时感觉自己像个12岁的孩子。你懂的，出去玩时，见到个陌生的小朋友，打招呼说 ‘嗨，你想一起玩吗?’你能做到那样吗?”
我在罗德奥的第二天，一股强风暴袭来， 风速达到每小时50英里。在这种天气条件下飞行非常危险，所以中午时迈克菲给我展示了他收藏的全地形车。十分钟以后，我们驾着全地形车驰骋在荒漠平原上， 呼啸着穿过豆科灌木丛，沿着陡峭的河岸驶入干涸而狭窄的河床，碾过沙粒，一路绝尘。我们到达一处砂岩绝壁，经过一小段距离的攀爬，在悬垂的崖面下，找到了 处古印第安人的居住遗址。迈克菲指着悬崖上的一幅岩画说，这可能已经有两千多年的历史了。
迈克菲对古代智慧痴迷已久。卖掉“部落之声”后，他 全身心地投入到了瑜伽运动中。在美国的基础居所中，都建有练功房，还当起了瑜伽教练，并在2000年撰写并出版了四本饱含瑜伽智慧的书籍。但好汉不提当年 勇，当我提到买过他的瑜伽书时，他不屑地挥了一下手说：“那些都是垃圾，只是当时我所思所想，不过，对我而言，它是从商业世界到更广阔天地的转折点。”
事实上，迈克菲的热情被新的事物点 燃。2003年，在与女友詹妮弗?欧文飞往尼泊尔的航班上，打开飞机上提供的杂志，他看到了一篇介绍轻型飞机的文章，这种飞机被称作“三轮车”，以移重超 轻而著称，最主要部件是安装在后部的1200cc马达。虽然与摩托车的功率和重量相差无几，“三轮车”却具有绝佳的速度感(时速高达95英里)和机动性 ——刺激性堪比迈克菲的全地形车和喷气式水艇，但却来自三个维度。
欧文对当时的情景记忆犹新。“他把那篇文章拿给我看并说，‘你觉得这个怎样?’”她知道这个问题不需要回答。“我的心不禁一沉，”她说。两人从喜马拉雅山回来后，迈克菲就开始咨询相关事宜，不久，便在凤凰城附近选定了一所飞行培训学校。
在亚利桑那州皮奥瑞亚的凯莫瑞斯飞行学校(Kemmeries Aviation)进行培训时，迈克菲认识了尼尔?邦加德(Neil Bungard)，他曾是导弹工程师，性情古怪。邦加德通过数次冒险飞行，研究出了如何躲避附近戴维斯-蒙森空军基地雷达的监控，在图森那严密监控的领 空，驾驶飞机贴着圣克鲁斯河面低空飞行。迈克菲好奇不已，一天晚上，迈克菲沿着邦加德指挥的路线体验了一把。在躲避一根低悬的高压电线时，他没有从上面飞 过，而是选择从电线的下面滑翔过去，不巧触发了雷达，结果遭到了空军黑鹰直升机的拦截。“我们被逼到了角落，他们在那儿，用枪指着我们，”迈克菲回忆道。
迈克菲极力避免再次被捕，但新的问题又来了——飞机以的最低的高度飞行，有时飞行高度过低，起落 架会撞上王兰植物。他对飞跃峡谷情有独钟。基本飞行原理是飞得越高越安全，但迈克菲决定反其道而行之。他甚至将这项低空飞行技巧命名为“空中行走” (aerotrekking)。他说服飞行学校的核心人物尝试这种新运动，后来他们共同成立了非正式俱乐部——“吉普赛天空”。俱乐部的几位成员包括迈克 菲和欧文，他们把俱乐部的会徽纹在身上，图案是极具风格的“天使之翼”。
但低空飞行有个主要缺点： 沙漠西南部地势崎岖，区域很大。鲜有适宜的地方供飞机着陆、加油以及夜间停留，也没有可躲避暴风雨的机库。所以迈克菲决定设立一系列飞机停靠站。他们将飞 机全天飞行的着陆点分散设置，六个停靠点分布于一个巨大的“微笑型”弧线上，贯穿亚利桑那州和新墨西哥州，长达800英里，所经区域的地貌最为粗犷、最为 壮观。罗德奥停靠点的设施最为周到，有咖啡厅、互联网休息室、有机食品市场、35座电影院，还有四个装有空调的大型机库。为方便参观者，他从易趣网购买 12款流线形设计的拖车和同样数量的老爷车安放在训练场以营造气氛。他们非常欢迎那些真正想学飞行的人，只需每晚花费45美元就可享用这里设施。“这样做 不是为了赚钱，” 迈克菲解释道。“这些设施的目的是提供一种环境，让所有具有冒险精神的人都能参与进来。”
如果想与约翰 ?迈克菲一起飞行，你最好做好早起的准备。他们凌晨四点半就来敲我的门，六点钟破晓时分，佩隆西山脉笼罩在晨曦中，人马已准备就绪，要在7200英尺的泥 土跑道上进行滑行训练。黎明时段，气流非常平和，特别适合进行平稳飞行。几小时后，太阳炙烤的沙漠会产生巨大的自旋向上暖气流，就像无影龙卷风。
迈克菲第一个滑翔出去,接着是欧文，然后是邦加德、飞行教官约翰?“奥尔”?奥尔森， 还有退休的遗传学家布鲁斯?汤普森、电子工程师吉姆?亨特，全科医生伊凡?布劳尔负责殿后。几分钟后，排出队形分散在空中，像一群五彩缤纷的大蝴蝶，向东 飞进初升的太阳里。迈克菲飞得最低，距地面20英尺处，沿着起伏的谷底疾驰，驱散了长耳大野兔，掠过神情茫然的黑安格斯牛群。
向前飞了几英里，广阔干枯的谷底变成了宽阔干涸的湖床。暴晒后的泥地很平整，是绝佳的着陆地点，但最近的降雨可能使坚硬的 地表变松软，会很危险。但这种情况在空中很难识别。迈克菲用无线电呼叫：“嘿，尼尔，你的意思如何?能着陆吗?”迈克菲在100英尺的高度盘旋，试着判断 地面。当他正在认真琢磨时，欧文突然俯冲下去，并用无线电呼叫：“我认为我们能做到。”她的机翼掠过地面，然后着陆。她欢呼着：“太妙了!”
当迈克菲向湖底降落时，异乎寻常地镇定。我明白，较之飞行中 的风险，没有什么比欧文可能会受伤更让他揪心了。我以前问过他，是否遭遇过最令他毛骨悚然的时刻，他说有一次观看欧文在强风中尝试起飞。一阵狂风从一侧吹 过来，几乎把她掀翻。倘若她的翼梢刮到地面，翼折机毁，殃及性命。
迈克菲的担心不是空穴来风。在他的右手臂象征天空吉普赛人的文身下边，新添了一颗泪珠。去年十一月，迈克菲的侄子乔尔?柏透与 另一名同学一起，从罗德奥飞到亚利桑那州的比斯比。22岁的柏透只有65个小时的飞行经验，却展显现出飞行员的优质潜力，并主管当地的飞行训练。当天上午 9时30分，天空晴朗，能见度很好，在视线范围内无障碍物，柏透却撞到了一侧峡谷上。他和乘客全部遇难。迈克菲认为乘客可能突发心脏病，倒在控制装置上。 另一些人则怀疑，柏透的飞行经验不足，无法在地势恶劣区域，应对低空飞行的风险。究竟是什么原因，不得而知。
虽然这次事故揭开了死亡的面纱，但并没有浇灭迈克菲的热情：“低空飞行的时候，安全和危险相差咫尺。你若掌控不了自己的安全，就会转变成危险，或极为安全地驰骋在恐惧边缘。
一天我到迈克菲的厨房里闲逛，他在隔壁房间里忙乎自己的事。一位“天空吉普赛人”成员从外面溜达进来，开始和他聊天。
这种事已经屡见不鲜。迈克菲的住处开放得令人吃惊，时刻欢迎素不相识的男男女女，仅仅因为大家志趣相投，热爱飞行。造访者和他们的狗狗不断地进进出出，迈克菲欣然接受，总是抽出时间坐下和他们闲谈。
我走进去加入他们的谈话，不知怎地意识到，婚期临近，几个月内我就 要结婚了。迈克菲问我是否想要孩子，我回答想要。他说，他曾有过婚姻，已为人父，有一个女儿，后来结束了那段婚姻。“有孩子后，无论你对生活有什么梦想， 都得忍痛割爱，”他说。“你不得不牺牲最珍贵的东西，那就是自由。”
也许他说的对。或许背上责任的枷锁，就必须背叛自己的初衷，放弃原有的梦想。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想知道自由是否拥有价值。是否有可能在对别人负责的前提下，完全忠实于自己?
那天我们从干凅湖底起飞，迈克菲独自朝西边飞，沿着高山飞向山脊线。飞机向干涸的河床下降。在陡岸上空 划出一连串的“S”型路线，朝一堆堆的岩石和满是砾石山坡俯冲。就像驾驶着全地形车在河床上疾驰，但速度可是它的四倍。他的目标是一棵老树的树冠，然后调 整机翼，垂直上升。
终于，河床逐渐消失，我们齐头并进飞跃一处平滑的山脊。又飞了四分之一英里的距离，地势变得陡峭，我们飞过1000英尺高的悬崖峭壁，山峦与干枯的山谷之间裂缝犬牙交错。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迈克菲倾斜着向右飞去，使之姿态合理，随山形而行。
我问他，是否想过结束这种方式的飞行。
“飞得越多越兴奋，”他说。“我顺其自然，风向南吹，我就朝南飞。如果看到峡谷，就飞进去看看。凭感觉飞，不需要看仪表盘。你会对飞机和它的状况有第六感，与飞机融为一体，你成为飞机的一部分。
我提起他以前的激/情岁月，他不愿再提，谁知道会不会昔日重现?
“我希望还会有。对此我毫不担心。”
“所以，”我追问，“你认为自己五年后在做什么?”
“我不知道，”他回答。“那便是我生活的意义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