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低估了欧债危机的严重性和长期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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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观察报By 向松祚
天下受困欧债危机久矣，至今看不到曙光;天下聪明智慧之士为之献计献策者可谓多矣，至今未有锦囊妙计可奏奇效。危机爆发两年来，欧盟领袖会谈多达数十次，至今没有设计出可靠路线图。9月6日，欧洲中央银行(ECB)管理委员会又开会了，但预计对解决欧债危机的作用相当有限。欧债危机已然成为一场没完没了的痛苦，我们大大低估了欧债危机的严重性和长期性。
从实体经济观之，欧元区陷入衰退无疑。欧央行最新下调了欧元区GDP增长预期。2012年欧元区预计负增长0.3%，2013年增长亦将非常缓慢(0.6%)，2014年增长有望恢复到1.4%。2012年欧元区失业率将高达11.2%，2013年将进一步上升到 11.4%，2014年有望降低至10.8%。不确定性弥漫的时代，预测非常不靠谱，实际结果很可能糟糕得多。
上半年意大利GDP负增长1.1%，是连续第四个季度负增长，全年预计负增长超过2%。西班牙上半年负增长0.4%，陷入二次衰退。希腊二季度GDP负增长6.2%，一季度负增长6.5%，近5年累计负增长超过30%。德国是欧元区最重要的经济引擎，近期亦显著减速。自2011年一季度以来，德国经济年增长率从4.9%急剧下降到1%。今年二季度环比增长只有0.3%，同比增长只有1%。一季度同比增速1.2%。对欧元区以外的出口是德国经济主要动力，下半年增速将继续放缓。法国连续两季度零增速，失业率上升逾10%。
深深困扰欧元区的仍是希腊这个乱摊子。5月份希腊失业率飙升到23.1%，年轻人失业率(15~24岁)高达54.9%!仅次于西班牙。整个国家382万人工作，115万人没有工作，过去1年就有320540人丢掉饭碗。希腊GDP是2090亿欧元。需要直接救助资金就高达1730亿欧元!9月，希腊马上就要还本付息310亿欧元，“三驾马车”是否拨付“救命钱”尚在未定之天。经济增长连续5年为负，今年负增长将超7%，2013年必定继续负增长，经济下滑和企业破产导致财政收入剧减，希腊几乎看不到恢复财政健康的任何希望。
尽管希腊两次避免被“踢出”欧元区的命运，尽管今年年初“三驾马车”艰难达成金额巨大的救助希腊协议，希腊似乎陷入债务危机泥潭越来越深，包括花旗银行在内的多家国际金融机构已经再度将希腊“退出”欧元区的概率提升到80%以上!据外电报道：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正在要求欧元区成员国继续为希腊减轻债务负担，否则将不愿意发放之前承诺的330亿欧元救助贷款。IMF的要求自然遭到德国政府强烈反对，因为德国政府任何新的危机救助条款必须得到德国议会批准。迄今为止德国已经为希腊贷款1270亿欧元。另一个方案是欧央行和欧元区政府再度为希腊减免30%债务。目前欧央行和欧元区政府对希腊债权总额是500亿欧元，减免30%就是150亿欧元。还有一个方案是让欧洲稳定机制(ESM)承接该500亿欧元债务。无论采取哪个方案，都会遭到德国议会和民众的强烈反对。希腊岌岌可危，我们应该为希腊退出欧元区做好准备。
西班牙和意大利同样不容乐观，它们的国债收益率连创新高。西班牙10年期国债收益率多次突破7%，意大利10年期国债多次逼近7%。假若西班牙步希腊后尘，全面寻求救助，欧元区将力不从心。仅西班牙一国就可能需要救助资金6420亿欧元(5420亿欧元国债到期+1000亿欧元银行救助资金)，而目前ESM资金总额只有5000亿欧元，何况ESM尚未正式生效。即使很快生效，救助资金火力亦严重不足。
欧元区还出现一个前所未有的奇特现象，即包括瑞士、丹麦、德国、荷兰和法国在内的欧元区多国出现名义利率为负的极端流动性恐慌和陷阱。最近，ESM以-0.0217%的名义利率发行3个月期限债券14.3亿欧元;丹麦政府以-0.59%的利率举债7000万美元;德国以-0.06%的利率发行两年期债券41.7亿欧元。瑞士国债利率(2年期)长期为负。比利时、芬兰、荷兰甚至法国均时常出现负利率。丹麦中央银行开始对商业银行存款收费，据说欧央行也打算向商业银行存款收费，目前隔夜拆借利率已经为零。
让我们简要回顾一下欧盟6月30日峰会之后的进展。那是2010年危机爆发以来的第20次欧盟峰会，发誓要彻底终结欧债危机。表面上，此次峰会缓解了北欧阵营与南欧阵营之间的严重对立，前者赞同长期解决方案，后者则首先坚持要求采取紧急措施，以缓解其债务市场压力。两大阵营相互妥协，短期必要性和长期整合需求达成平衡，是此次峰会的主要政治成果。然而，会议结束快三个月了，成果却并没有得到很好落实。
峰会协议内容主要有：第一，授权“欧洲金融稳定基金-欧洲稳定机制(EFSF-ESM)”购买周边国家政府债券，以期降低国债收益率和融资成本，降低危机各国的流动性风险。一个多月来的效果非常有限。第二，授权ESM直接重组欧元区银行。主要成果是西班牙获得1000亿欧元银行救助贷款，不过私人投资者信心远未恢复。第三，峰会扩大ESM的授权同时，还通过了所谓1200亿欧元新增长方案。新增长基金的新增金额其实只有区区150亿欧元，至今没有产生任何实质效果。第四，峰会明确倡议建立欧元区银行业联盟，但要真正建立欧元区银行联盟却是遥遥无期。第五，峰会倡议创立统一的欧洲监管机构，设立共同存款保险机制，但具体如何实施却分歧严重。第六，南方阵营极力希望发行欧元统一债券，德国坚决反对，没有达成协议。铁娘子总理默克尔甚至放出狠话：“只要我活着，就别想发行欧元统一债券。”作为过渡措施，近期可能创建欧元票据或债务赎回基金。第七，峰会原则同意强化欧洲委员会和欧洲理事控制成员国预算的权利，首先是确定并协商所有欧盟国家的债务上限。此事说来容易做来难，对缓解债务危机毫无作用。第八，峰会没有采纳全面征收金融交易税的建议，法国最近却开始单方面征收金融交易税，此举可能重新加剧成员国之间的意见分歧。
思来想去，目前挽救欧债危机还有五招：其一，ECB实施第三轮长期再融资操作(所谓3年期以上的LTRO)。由于头两期LTRO对降低国债收益率效果有限，此举效果如何难以确定。其二，ECB直接入市购买国债。此前，ECB行长德拉吉明确宣布要采取这个动作。不过没有明确说明打算购买多少?前提条件是什么?市场对此信心不足。其三，允许ESM直接贷款给欧元区银行。ESM已经出手救助西班牙银行，问题是ESM弹药不足。其四，为解决上述问题，法国总统建议给ESM颁发银行牌照，从而让ESM直接从ECB借钱，获得无限流动性，但是德国和ECB激烈反对，欧盟规则亦不允许，需要修改。其五，ECB继续维持低利率政策，不幸的是，低利率货币政策收效甚微，只能算聊胜于无。
欧债危机是当前全球经济的主要风险，持续时间可能超过5年，坏消息会不断传来，苦日子才刚刚开始，我们必须准备应对最坏结果。
(作者为中国农业银行首席经济学家，中国人民大学国际货币研究所副所长)
注：ECB：欧洲中央银行;ESM：欧洲稳定机制;EFSF：欧洲金融稳定基金;LTRO：长期再融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