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英雄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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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观察报By 张宏

许多人在赛前就曾半开玩笑或是揣着恶意预测，刘翔可能会重演2008年北京奥运的一幕，在比赛开始前因伤退出。很不幸的是，这些预测在一定程度上猜对了。那个曾经的飞人倒在了第一个栏架前，然后用最尽煽情的方式——单腿跳着到达终点，来结束这场很可能是他运动职业生涯中的最后一赛。
几十亿双眼睛盯着那个伤痛难忍的身影，多少人为之落泪，多少人为之鼓掌。但也有多少人怀揣着恶意猜测这是否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表演，只为这个飞人可以在退役后仍能保有声誉，赢取不菲的代言合同。更不幸的是，这样的恶意猜测多数来自我们的同胞，甚至包括许多我的媒体同行。
当他是英雄时，我们把他捧到天上，他那狂放不羁的个性也是我们大加赞赏的亮点。说到底，只不过因为他满足了我们征服西方人独霸的田径赛场的窃喜心理，扫涤了潜藏在我们内心深处极力掩饰的自卑感。可当他四年前决意保护自己脆弱的跟腱退出奥运赛场时，指责如潮而至，阴谋论已然出炉。而此次刘翔“故伎重演”，更让那些指责者血脉贲张，群情踊跃，不将阴谋曝光天下誓不罢休。更有媒体以“耻辱”、“小丑”这样的字眼白纸黑字地印出来，这不是无良媒体是什么？！
我无法相信，有哪家商业机构或者个人胆敢在全球人的注视下玩这种超高难度的“假摔”，即便是世界上最有权势的政府，恐怕也无力担保完成天衣无缝的表演。倘若真有这样的策划，被曝光天下的代价就是商业帝国的崩溃，政府首脑下台，以及个人名誉扫地。任何一个稍具常识的人都明白，这样风险与收益极度不对称的游戏，几乎没人会去尝试。你可以不喜欢刘翔这个人，但你不能血口喷人，动辄以“耻辱”、“小丑”这样的字眼来污蔑一位以伤痛之身完成比赛的运动员！
自从雅典奥运夺金之后，刘翔一度被幻化为中国崛起的又一例证。2004年的中国正处于经济高歌猛进、大国崛起酣梦未醒的黄金年代，那时的中国太需要有一批像刘翔一样能彰显大国雄风的青年才俊。乘着这股东风，刘翔成了许多政府机构、商业组织的宠儿，获得的政府表彰、商业代言数不胜数。但也正是这些数不尽的政府事务、商业活动，极大地加重了刘翔的心理与生理负担，加速缩短了刘翔的运动员生涯。此次刘翔摔倒后，各方机构都站出来澄清，说自己从未强迫刘翔在伤病的情况下参赛。我愿意相信这是事实，但毋庸置疑的是，即便是从未明言，刘翔也时刻会感受到自己身上背负着巨大压力。
看客也须自醒。国人期待刘翔获胜得金的心情自可理解，虽说多数看客们不会因刘翔得金与否影响切身利益，但这种强烈的公众期待对刘翔来说也是一种巨大的压力。成王败寇的想法在中国仍大有人在，许多国人对奥运金牌的得失也还不够淡定。尤其是在刘翔北京奥运退赛后，指责声潮浊浪排空，试想得有多坚强的神经才能够抵得住这样的众口铄金。此番赛前，刘翔背负的压力之大，恰恰应验了他背上“1356”（13亿人、56个民族）那句谶语。
毫无疑问，绊倒刘翔的不是栏架，而是政府机构、商业组织和广大看客共同筑起的铜墙铁壁。
所幸，我们的社会已经不像李宁时代那么偏执，我们的高官也越来越通情达理。刘翔失利后，理解之声仍是主流，政府高官也亲自发电慰问。社会在进步，官员与公众也更加人性、宽容。刘翔返国时，我们不必以悲剧英雄视之，只需以平常心待之。就像刘翔母亲所言，把儿子还给她，让刘翔当回一个普通人。其实，没有英雄的时代，是一个更好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