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布斯真正的天赋

zhixun

2012-05-25 10:13:25   来源：译言网   作者：纽约客 Malcolm Gladwell            
内容导读：乔布斯对于我们这个时代，究竟是一个真正的发明家，还是只不过是个善于改良前人发明的巧匠呢？
1991年史蒂夫·乔布斯（Steve Jobs）在结婚不久之后就和他的妻子搬到了帕洛阿尔托（Palo Alto）一栋20世纪30年代科茨沃尔德风格的房子中。乔布斯对于如何布置住所常常一愁莫展。他之前的房子里只有一张床垫，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他凡事追求完美，可是要搞清楚什么样才完美可是很费时间的。这一次搬家，他拖家带口，但是终究也没什么区别。“我们讨论关于家具布置的设想讨论了整整八年，”在沃尔特·艾萨克森（Walter Isaacson）撰写的关于这个苹果创立者的自传《史蒂夫·乔布斯传》一书中，乔布斯的妻子劳伦·鲍威尔（Laurene Powell）这样告诉作者。“我们一直在问我们自己：‘沙发能用来干什么？’”

然而，最后发现最恼人的却是洗衣机的选购。乔布斯发现，比起美国货，欧洲的洗衣机消耗的洗涤剂和水都相对较少，对衣服的清洗也较柔和，但是洗完一桶衣服要多花一倍的时间。我们家该买哪一种呢？乔布斯解释说：“我们家常常会花些时间讨论我们想要什么样的产品。最后我们却总是会讨论到设计，但也会谈到对家庭的价值。我们最在意的是衣服能在一个小时、一个半小时内洗好吗？还是衣服穿起来能更柔软更耐穿呢？我们在意它节省了四分之三的水吗？大约有两个星期我们每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都在讨论这些问题。”

艾萨克森撰写的自传说的很清楚，史蒂夫·乔布斯是一个复杂且烦人的家伙。“他的生活和个性中有一部分完全就是一团糟，这是真的，”鲍威尔告诉艾萨克森。“你不用替他掩饰。”艾萨克森信守承诺，果真没有掩饰。他跟和乔布斯的人生有关的每一个人交谈，详细地记录了他过去二三十年中发生的交谈和遭遇。按我们的了解，乔布斯是个喜欢欺负别人的人。“他有一种可怕的能力，能准确地知道你的弱点在哪里，知道什么东西能让你难堪，让你畏缩，”乔布斯的一个朋友告诉艾萨克森。乔布斯把他女朋友搞怀孕了，后来又否认那孩子是他的。他会把车停到残疾人专用车位上去。他对下属大呼小叫。事情一不如他所愿，他就哭得跟个小孩子似的。有一次他因为开车时速达到一百英里被拦下，嫌警察罚单开的太慢就冲着警察狂摁喇叭，接着继续以百英里的时速飞驰而去。有一次他在餐厅吃饭，总共把菜送回厨房三次。有一次他因媒体采访下塌纽约一家酒店，晚上10点的时候突然说，钢琴摆得不对，草莓给的不够多，花全放错了：他要马蹄莲。（半夜他的公关助理给他把马蹄莲带回来的时候，他又嫌她的套装“太难看”。）“机器和机器人会被再三上色，因为他会像强迫症一样反复修改颜色方案，”关于上世纪80年代末乔布斯创立NeXT后所建的工厂，艾萨克森这样写道。“墙壁要白的像博物馆一样，就跟他们的大苹果机（Macintosh）工厂一样，里面放着总共价值2万美金的黑色皮椅和一个订制的楼梯……他还坚持要把有着165根支柱的生产流水线进行改装，把电路板从原本的右边挪到左边，这样参观者在参观走廊上看时，这一生产流程会显得好看一些。”

艾萨克森是从乔布斯在硅谷那不起眼的起点开始写的，接着是苹果公司早期的成功，然后是他极其丢脸地被踢出了自己一手创立的公司。后来他在皮克斯公司取得了更大的成功，再后来他于上世纪90年代回到苹果公司，使苹果又东山再起。于是我们自然而然地以为乔布斯在他动荡的生涯中会逐渐变得更有智慧，更加温和。但他从来也没有。他在医院度过生命最后时光的日子里，赶走了67个护士才找到了3个他中意的。“有一次，在他被注射了强力镇静剂昏睡过去后，胸腔科医生给他带上了氧气面罩，”艾萨克森写道：

“乔布斯一把扯下面罩，咕哝着说他讨厌它的设计，不想带它。虽然几乎已无法说话，他还命令他们给面罩的设计提出5种不同的方案，好让他从中挑一个喜欢的……他还讨厌手指上带的氧气监测仪，他说它长得太丑了，而且太复杂。”

工业革命为何会起源于英国，而不是法国，或者德国？这是个大谜题。对此已有许多理由被提出，比如：英国有充足的煤炭供应；有效的专利制度；相对较高的劳动力成本，这激励了节省劳动力的发明创造的诞生。然而，经济学家拉尔夫·梅森扎尔（Falf Meisenzahl）和乔尔·莫基尔（Joel Mokyr）在今年年初发表的一篇文章中却提出了一个全新的解释：英国人力资源的优势——尤其是英国有着一群被称为“巧匠”的人。他们认为英国之所以能够主宰工业革命，就是因为英国有着远比其竞争对手庞大的一个技术工程师和工匠的群体，这是一群足智多谋且富有创造力的人，他们带来了工业时代的诸多发明，并且不断地调整——改进和完善这些发明，使这些发明能够发挥作用。

1779年，一位来自兰开夏（Lancashire）的退休天才工匠塞缪尔·克伦普顿（Samuel Crompton）发明了走锭纺纱机，使得绵纺制造业的机械化成为了可能。然而英格兰真正的优势却在于来自霍里奇（Horwich）的享利·斯通（Henry Stones），他给纺车加上了金属滚轴；来自托廷顿（Tottington）的詹姆斯·哈格里夫斯（James Hargreaves），他想出了怎样使纺车的加减速更加顺畅的方法；来自格拉斯哥（Glasgow）的威廉·凯利（William Kelly），他成功地把水力引入到了纺锭活动中去；来自曼彻斯特（Manchester）的约翰·肯尼迪（John Kennedy），他改装了纺车机轮，使得绵纱支数更加精细；最后还有同样来自曼彻斯特的理查德·罗伯茨（Richard Roberts），他是一位精细机加工的大师——巧匠中的巧匠，他发明了“自动“纺车：对克伦普顿原始发明的一种精准、高速、可靠的改良方案。经济学家认为，这些人提供了“高生产力、高回报的大型发明所必需的小发明”。

史蒂夫·乔布斯是寒缪尔·克伦普顿呢，还是理查德·罗伯茨？在乔布斯去世后涌现的诸多颂词中，上个月他被一再称为是富有卓越远见之士和发明家。但是艾萨克森的自传却暗示，他只不过是一个巧匠。大苹果机的个性特征——鼠标和屏幕图标——是他在1979年对施乐帕罗奥多研究中心（Xerox PARC）的那次人尽皆知的造访之后，从他们的工程师那里借用来的。第一台便携式音乐播放器出现于1996年，而苹果推出iPod是在2001年，因为乔布斯看到当时市场上的音乐播放器之后，认为它们“实在太烂了”。智能手机早在20世纪90年代就已开始出现，而乔布斯推出iPhone是在十多年后的2007年，艾萨克森写道，那是因为“他注意到市场上的手机很奇怪：他们都很差，就跟曾经的音乐播放器一个样。”iPad的创意来自微软的一名工程师，他是乔布斯家一个朋友的丈夫，曾邀请乔布斯参加他的五十岁生日派对。乔布斯告诉艾萨克森：

“ 这个家伙一直缠着我说微软将会用平板电脑软件如何颠覆世界，如何干掉整个笔记本电脑行业，而苹果应该把他这个微软软件拿去注册云云。但是他设计的这个设备哪儿都不对。它竟然带一只手写笔。一旦你要带一只手写笔，你就完蛋了。这次晚宴上，他跟我讲这个事情讲了不下十遍，我都听腻了。于是我回到家，我说：‘去他妈的，咱们来让他看看，真正的平板电脑可以是什么样的。’”

即使是在苹果公司内部，乔布斯也被认为常常拿走别人的创意。iMac、iPod和iPhone背后的设计师乔纳森·艾夫（Jonathan Ive）告诉艾萨克森：“他有个固定流程就是来检查我的创意，然后评头论足：‘这个不好。这个不够好。我喜欢那个。’然后不久不后，我就坐在观众席里，而他在台上侃侃而谈，就好像那是他的创意一样。”

乔布斯的敏感是属于编辑的那种敏感，而非原创者的那种敏感。他的天赋在于攫取出现在他眼前的东西——带有手写笔的平板电脑——然后进行无情地改良。在看过iPad的初版广告之后，他追查到文案写手詹姆斯·文森特（James Vincent）然后跟他说：“你的广告烂透了。”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文森特回敬到，“你又没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乔布斯说，“你得给我看点儿新鲜的。你刚给我看的完全不合格。”

文森特又回了几句，乔布斯突然大怒。“他就开始冲我大呼小叫，”文森特回忆说。文森特自己也是容易激动的人，于是争吵就升级了。

文森特吼到：“你得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呀。”乔布斯叫到：“你得给我看点儿什么呀，我看到的时候我就知道要什么了。”

我看到的时候我就知道要什么了。这就是乔布斯的信条，在他没看到之前，他那完美主义会使他一直烦躁不安。他看着他的软件开发团队为初版大苹果机设计的标题栏——窗口和文件顶端横着的标题——的时候，他说不喜欢。他迫使开发者们又做了一个版本，然后又做了一个版本，前前后后总共做了约有20个，揪着一个又一个小瑕疵不肯放。当开发者们抗议说他们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时，他吼到：“你们能想象每天看着这个玩意儿吗？这不是个小瑕疵，这是我们必须要纠正过来的错误。”

苹果著名的口号“不同凡想”出自乔布斯的广告团队李岱艾广告公司。然而是乔布斯一直就这个口号折磨着广告团队，直到他觉得对了为止：

他们争论过语法问题：如果“不同（different）”是用来修饰动词“想（think）”的，那么它应该是个副词，就是“想得不同（think differently）”。但是乔布斯坚持要把“不同(different）”当成名词来用，就像是“想着胜利（think victory）”或者“想着美女(think beauty）”一样。而且口号听起来要口语化，像是“大胆想(think big）”一样。后来乔布斯解释说：“我们在敲定前讨论过这句口号是不是正确，在语法方面，如果你要问的话。不要想同样的东西，要想不同的东西。想想有点不同的东西，想想大有不同的东西，不同凡想。‘想得不同’对我来说就不会有震撼。”

梅森扎尔和莫基尔提出的论点在于，这种改良对进步来说是必不可少的。詹姆斯·瓦特（James Watt）发明了现代蒸汽机，使引擎效率翻了一番。但是当巧匠们接手后，蒸汽引擎的效率很快翻了两番。塞缪尔·克伦普顿创造了梅森扎尔和莫基尔所说的工业革命中“最具生产力的发明，虽然有争议”。但是纺车历史上的关键性时刻却是在几年之后暴发纺织工人大罢工的时候才来临。作坊主们在寻求替代技术不佳的工人的办法，他们需要无需纺纱工控制的自动纺车。谁解决了这个难题呢？不是克伦普顿，而是一个毫无野心的人，他还后悔把这个发明公之于众，抱怨功名利碌打扰他清静，说早知道就能“不受打扰地独享他聪明才智和坚定毅力带来的成果了”。理查德·罗伯茨，巧匠中的巧匠，拯救了时代，他在1825年制作了一个机器原型，又在1830年做了一个更好的。不久之后，标准纺车的纱锭数量从400个一下子增加到了1000个。这位空想家从一张白纸开始，重新设计了世界。巧匠们继承前辈的东西，然后将它们改良得近乎完美。这跟原始发明比起来也绝不是个轻松的活。

乔布斯的朋友，甲骨文公司的创立者拉里·埃里森（Larry Ellison）有一架私人飞机，他还花费了很大的心思亲自设计了飞机的内部。一天，乔布斯决定他也要一架私人飞机。他研究了一下埃里森做的设计，然后着手开始复制他朋友的整个设计——一样的飞机，一样的配置，一样的舱门。事实上倒不是完全原样复制，埃里森的飞机上的“舱门上有一个开门键和一个关门键，”艾萨克森写道，“乔布斯坚持只装一个按键，用来切换开门和关门的状态。他不喜欢抛过光的不锈钢按键，于是他换成了磨砂金属按键。”他雇用了埃里森的设计师，“很快他就把那设计师给搞疯了。”这是肯定的。乔布斯的一生最大的成就是他把他的脾气在做产品改良的过程中弄的人尽皆知——他的易怒，他的自恋，还有他的粗鲁。“我看了他的飞机和我的飞机，”埃里森说，“所有他改的东西的确都比我的好。”

艾萨克森见过乔布斯最生气的一次是搭载谷哥开发的运行程序的安卓手机潮流出现的时候。乔布斯看着安卓手机，看着他们的触摸屏和图标，俨然照抄了iPhone。他决定要起诉他们。他这样跟艾萨克森说：

“ 我们的诉状中说道：‘谷哥，你他妈的耍了iPhone，成批量地耍了我们。’你个小偷。如有必要，我会穷尽我毕生气力，用尽苹果公司400亿美元的银行存款，来告倒你。我要毁掉安卓，因为它是个偷来的产品。为这个要打核战争我也愿意。他们怕得要死，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不对。除了搜索引擎以外，谷哥的产品——什么安卓，什么谷哥文档——全是狗屎。”

上世纪80年代微软推出Windows的时候，乔布斯也是同样的反应。它使用了同样的图像用户界面——图标和鼠标——跟大苹果机一模一样。乔布斯暴跳如雷，把盖茨从西雅图叫到苹果硅谷总部。“他们在乔布斯的会议室见面，盖茨发现周围有十个苹果员工在围观，急着要看他们的老板怎么撂倒他，”艾萨克森写道，“乔布斯没让他的部下失望。‘你这是在耍我们！’他吼到。‘我曾经信任你，现在你却从我们这儿偷东西！’”

盖茨冷静地看着乔布斯。对于窗口和图标是从哪儿来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史蒂夫，”盖茨回答，“我觉得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来看待这个问题。我觉得这个事情更像是，我们俩都有个富有的邻居叫施乐，然后我闯进他家偷电视机的时候，发现已经被你偷走了。”

乔布斯是个攫取别人的创意然后进行改良的人。但要是有人对他干同样的事情，他可不会答应。在他看来，他做的事是特别的。1983年，乔布斯说服百事可乐的总裁约翰·斯卡利（John Sculley）加入苹果任CEO，当时他是这样说的：“你想要下半辈子都用来卖糖水儿，还是去抓住机会改变世界？”当乔布斯找到艾萨克森来写他的自传时，艾萨克森起初以为（“半开玩笑地”）乔布斯知道他的前两本书是关于本杰明·富兰克林（Benjamin Franklin）和阿尔伯特·爱因斯坦(Albert Einstein）的，而他“觉得自己是下一个天生的成功者”。苹果软件的代码从来没有开放过，乔布斯不想让iPhone、iPod和iPad的程序公开然后被人胡乱修改，因为在他眼里，它们都已经是完美的了。他所在的年代中最伟大的巧匠却不想被别人改良。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的同龄人比尔·盖茨（Bill Gates）惹恼他的原因。盖茨对完美主义情结是抵触的。艾萨克森一再追问乔布斯对于盖茨的看法，乔布斯每次都会不由自主地挖苦讽刺。“比尔基本上没什么想象力，”乔布斯告诉艾萨克森，“从来也没有发明过什么东西，所以他现在干慈善事业比干科技要显得更适合。他不过就是无耻地偷走了别人的创意罢了。”

读完这本六百页的自传之后，读者会了解到乔布斯最真实的样子：既富有洞察力，又恶毒，同时还有妄想症。的确，现在的盖茨更专注于努力消灭疟疾，而非监督下一个版本的Word。但这并非缺乏想象力的证据。盖茨所从事的慈善业的规模代表着最伟大的想象力。相反，乔布斯的愿景，虽然辉煌而完美，但却是狭隘的。他直至最后都只是一个巧匠，终其一生都在同一个领域里做着改良，而他却声称自己是个年轻人。

在他的生活每况愈下，癌症侵蚀身体的时候，他最大的热情却在于设计苹果公司位于库比蒂诺的300万平方英尺的新总部。乔布斯沉浸于细节设计之中。“他一次次地提出新的想法，有时甚至是全新的外型，让设计师们从头开始，提出更多的方案，”艾萨克森写道。他痴迷于玻璃的使用，他要把从苹果零售店的巨大玻璃幕墙中所得到的灵感延伸到新总部的设计中来。“大楼中不会有一块平板玻璃，”艾萨克森写道，“所有的玻璃都将是有弧度的且互相无缝衔接……计划中的中央天井对角线长达800英尺（比三个标准的城市街区还要长，几乎等于三个足球场的长度），他把图纸叠起来给我看，向我展示它可以把罗马的圣彼得广场都包容进去。”建筑师想让窗子打开，乔布斯说不行。他“从来就不喜欢能让人们把东西打开的主意。‘那样只会让人们把东西搞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