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解码：告诉你一个新鲜的普京（上）

zhixun

译言精选By Angus Roxburgh/译：flyingheart

5月7日，普京即将开始第三个总统任期之际，一位曾经常驻莫斯科、还曾担任过普京顾问的西方记者， 向我们解密这位俄罗斯铁腕人物的世界观。这是本期《基督教科学箴言报》周刊的封面文章。
Alexey Druzhinin/法新/盖蒂图片社
我对弗拉基米尔渠京最早的记忆(如果还能称作记忆的话)应当追溯到1991年的年末，也就是苏联垮台前的一个月，我在圣彼得堡看到过普京，当然，不知道他是谁。我当时正在圣彼得堡为BBC做系列报道，这个城市在使用了67年的“列宁格勒”之后刚刚恢复了最早的名称。我们在拍摄市长阿维托利∠布恰克(Anatoly Sobchak)会见一位来访英国政治家的画面时，有一位身材矮小的无名金发男子在背景中轻快地走过。
20年后再看这段影像，我认出了他：柔软、稀疏的头发梳向一边;明亮的眼睛；突出的唇部。他走路时，头部前倾、 步伐急促、身形稍微有些左右摆动。这就是39岁时的普京，在东德做了5年的情报人员，最近刚刚回来，目前是该市“对外关系委员会”的负责人。他很谦恭、神态略微有些局促。作为一个习惯于生活在阴影下的人，这种神情很容易理解。在注意到一家西方电视台的摄像机对准自己时，也许是其人生第一次遇到这种场景，他不自然地用手指轻触了一下自己的下巴。
普京的职责是为圣彼得堡吸引外国投资者。他也许后来会成功地引入诸如可口可乐公司之类的商业巨头，但在1991年时，他的头等大事是解决该市的食品危机——在我亲自到圣彼得堡的“食品仓库”探访之后，我意识到这是一项异常艰巨的任务。
在当时的共产主义体制下，所有的农产品都被送到一个巨大的中心仓库，然后再次分类并被运送到城市的商店。请不要把这里想像成西方国家的水果配送中心，苹果和柑橘都会用护套单个包好，并码放在防磕碰箱子里，然后会快速地送到零售商店。在一个缺乏奖励措施的体制下，几乎所有的农产品都会出现浪费现象。工人们拖过一箱箱散发出恶臭、已经变成黑块块的土豆，将少量尚可食用的土豆挑出来扔到另外的箱子里。最终这些土豆中的一小部分或许会送到商店，还有一些也许已经变卖了和吃掉了。
普京的工作就是从西方进口并安排紧急食品供应。我认为这份工作对这位未来的俄罗斯领导人产生了两大深远影响而且仍在左右今日的普京。作为这个国家现代历史上任期最长的、最高深莫测的和最具争议的领导人之一，他即将接受另一个6年总统任期。
首先，当时是俄罗斯在大约半个世纪以来经历的最让人感到羞愧的时刻，这份工作也使彼时的普京成为中心人物。他的国家已经饥饿至极，苏联的计划体系已经崩溃，由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主导的夹生改革换来的仅仅是混乱。货架空空的食品店门前，怒气冲天的顾客排起长队。俄罗斯被有点儿像第三世界国家那样乞求人道主义援助。莫斯科的一位记者同行曾经创造了“拥有火箭的上沃尔塔”(Upper Volta with rockets，译注：上沃尔塔为布基纳法索的旧称，曾经是法国的殖民地，很贫穷，用在这里指拥有先进科技的俄罗斯却像西非国家那样贫困)的说法。这是苏联看起来衰败不堪的真实写照，普京很清楚这一点。当他9年后执掌最高权力的时候，他发誓永远不要让此类情形再次发生。

但负责圣彼得堡的食品进口工作也以另外一种方式影响了普京。他在从政和经济方面还是新手。他的少年时代就是在加入克格勃的梦想中度过的，而且他过去的全部职业生涯也没离开监视与间谍的隐秘世界。他曾经在东德的德累斯顿呆了5年，见证了莫斯科对东欧盟友统治的逐渐瓦解。1990年回到俄罗斯后，几乎是很偶然的机会，他机缘巧合地闯入了政坛。而且不仅仅是政坛，他还进入了让人眼花缭乱的外贸与投资领域——这个领域很快便对他产生了极大的诱惑力。
由于该市当时没有购买进口食品的硬通货，他便被赋予了安排易货贸易的权力——提供苏联的石油和其它原材料用以交换进口的食品。1992年，由圣彼得堡市议会议员主持的一项调查认定，尽管原材料都按时出口了，但总价值高达9200万美元的食品供应却从未落实。丢失近乎馈赠的交换物资的责任直接落到了普京的肩头，市议会要求将其免职。尽管他的顶头上司市长索布恰克支持他，但自此以后，普京却一直无法洗脱腐败的传闻。
在普京后来开始主政俄罗斯后，摆在他面前的俄罗斯是一个腐败的王国——腐败是如此地广泛和复杂，以致于一位俄罗斯商人告诉了我，但我作为一个西方人永远无法理解的现实：“就像你所知道的那样，在这里偷窃算不了什么。这是整个体制的问题——政治体制、公司管理体系、警察、司法制度，还有政府，从上到下，盘根错节、密不可分。”
在普京的周围有其早年的密友——他们来自圣彼得堡的行政机关、克格勃，甚至他的柔道俱乐部的朋友以及“别墅合作社”(dacha co-operative，这种类型的俄罗斯别墅一般是建在城市郊区湖畔的私人乡村住所) 的共同业主。他为他们提供政府中最好的职位，并允许他们占据俄罗斯经济中最有利可图的领域以及银行和大众传媒。反对派的领军人物之一阿列克谢纳瓦尼(Alexei Navalny)讥讽普京的统一俄罗斯党为“骗子+窃贼党”——这个新称呼之所以声名鹊起还几乎要“归功于”该党在去年12月份议会选举中的糟糕表现。
让我们再回到上世纪90年代，普京的升迁之路让人感觉很富戏剧性——甚至至今仍存有一丝神秘感，一个默默无闻，甚至还有被控贪腐污点的中级职务的情报官员是如何得到达权力顶峰的呢?在圣彼得堡，他给自己贴上了民主的标签，在叶利钦时代这是至关重要的，他成了该市亲政府的“我们的家园——俄罗斯”运动的负责人。
他在结盟的手段上也很熟练，他的盟友帮他运作到了莫斯科。在这里，他沿着克里姆林宫的进阶制度几乎平步青云，每一个职位都呆了不到一年的时间：总统办公厅副主任、俄罗斯联邦安全局(FSB，前身为克格勃)局长、 联邦安全会议秘书、总理。
普京不仅展现了自己充沛的精力和积极进取的态度，而且最重要的是对恩人的忠心耿耿，这一切似乎打动了总统叶利钦全家及其最亲密的顾问。在其前任领导索布恰克卷入一起贪腐案之后，普京还是忠诚于他并协助他逃到巴黎以免牢狱之灾。普京还极其敬重让他在克里姆林宫得到第一份工作的俄罗斯高官帕维尔娠坓金(Pavel Borodin)。当联邦检察官开始调查涉嫌受贿数百万美元和洗钱骗局的博罗金时，时任联邦安全局局长的普京使用老套的克格勃招数拿掉了检察官：秘密偷拍据称其与妓女有染的录像。(普京后来提供300万美元保释金将博罗金从一所瑞士监狱中救出来。当时博罗金正因收受一家瑞士建筑公司的回扣在此服刑。)普京的新庇护人最终相信他同样会忠实于叶利钦及其家族——而且他的秘密情报网对他们大有好处而不会妨碍他们的利益。
在叶利钦于20世纪的最后一天辞职之后，普京终于登上了总统的宝座。10天前，普京在一次特工的聚会上说：“我想说的是派到政府中卧底的一组特工成功地完成了使命。”但愿这只是一个笑话。

尽管普京已经开始行使总统职权了，但他依然很少在公共场合露面，而且在他入住克里姆林宫的前几天里，每当有摄影师被允许拍摄他时，他总是看起来既笨拙又不自信。在未公开的影像中，(我们看到，)他似乎很神秘地将自己与周围的世界分隔开来。他没有透过自己在克里姆林宫新办公室的窗户看街景的雅兴，而当拉上窗帘，屋内的情景更让他感到好奇。除了一两份文件之外，他的办公桌上空空荡荡，他把其中一份文件飞快地反过来，因为那是来自联邦安全局的文件。在他的家(也就是总统官邸)里，当属下请示家具安排时，他很是吃了一惊，因为他根本没想到这个问题：对这个简朴的男人而言，家庭舒适与否真的无关紧要。
自信、直率、粗暴、不喜欢咬文嚼字，这位秘密情报官员转变到今天我们看到的形象并没有花太长的时间。普京还在联邦安全局当局长时，一位俄罗斯记者在午饭时遇到了普京。他这样描述他：他喜欢模仿与自己对话的人、容易与对话者产生共鸣并让他们感觉舒服。后来当了总统的普京同样让外国领导人感到轻松。小布什说过一句非常有名的话，“我正视着他的眼睛，看到了他的灵魂。”对其自身而言，普京在与世界领导人打交道的过程中逐步学习了他们的社交礼仪并增添了自信。

在过去的12年里，我们认识的普京是一个奇怪的混合体：在其表面，我们看到的是一位全球政治家，衣着得体、见多识广并机智灵敏;但在其衣冠之下，我们也能感觉到一个列宁格勒(译注：圣彼得堡旧称)顽劣学童的幽灵飘荡，那是一个脾气火爆、爱打群架的年轻人，他自己也承认，“我(当时)就是个小混混，”普京在2000年当选总统之后不久这样告诉记者。
正是因为普京来自列宁格勒底层的社会，我们才听到下面的趣闻。一位法国记者斗胆问他对俄罗斯血腥轰炸车臣的看法，普京说：“如果你是这样一个穆斯林的支持者的话，我们请你到莫斯科来。我们可以帮你去除包皮!”这就是普京，一位贫民窟成长起来的政治领导人。他威胁要追捕恐怖分子并斩草除根——“即便躲到最阴暗的角落里也要派人彻底消灭”他们。
这就是不会转弯抹角的普京。他对西方民主的看法受限于苏联多年的宣传和在克格勃的经历。普京认为，在西方国家，示威者被警察“打得抱头鼠窜”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普京曾有一次告诉布什总统说美国并不是民主国家，因为总统“不是被人民而是被选举团选出来的。”“弗拉基米尔，”布什小声和他说，“不要在公共场合说这样的话——它只会让人们知道你根本不了解我们的制度。”
普京也回敬布什，他很“了解”。几十年来他一直在防范西方的各种阴谋诡计，因为他的特务机关曾经通知过他，美国有专门的工厂生产不符合标准的禽肉制品专门出口到俄罗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