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油事件两周年：英国石油一派繁荣景象

zhixun

作者：Christopher Helman 2012-04-23

两年前英国石油（BP）遭遇了其历史上最大的危机——墨西哥湾漏油事故，但鲍勃·杜德利领导英国石油创造了公司史上罕见的逆转故事，但他并未因此自吹自擂——这是合理之举。
英国石油CEO鲍勃·杜德利，强忍住没为自己的成绩笑出声来。

两年前英国石油（BP）遭遇了其历史上最大的危机——实话说，对任何公司来说这都是一场至为严重的灾难。我曾造访英国石油设在休斯敦的紧急指中心，并采访时任首席执行官的托尼·海沃德（Tony Hayward，中文名：唐熙华）。深水地平线（Deepwater Horizon）钻井平台的爆炸使11位工人罹难，中心里的众多大屏幕显示滚滚涌流的原油不断往墨西哥湾深处泄漏，海沃德颇为镇定，可也有些轻佻——他对我说自己晚上睡得很好，经我报道之后，这在全世界引发了公众的不满。

同样是在这个指挥中心，我还遇上了鲍勃·杜德利（Bob Dudley），他在原油泄漏事件之前担任英国石油亚洲和美洲业务主管。他也镇定得令人宽慰，但与海沃德不同，他体现出了一种即谦恭谨慎，但又不失自信的气质（这部分归功于他父亲——一位海军军官的教导）。

杜德利当时已有能在压力之下保持冷静的美名。他曾掌管英国石油设在俄罗斯的合资公司，并向我回忆过与克里姆林宫恶棍打交道的经历，后者曾试图羁押他，想要迫使其签署协议将石油与天然气权益返还给政府。没错，深水地平线事件是很恶劣，但他遇到过更大的风浪。

短短四个月里，英国石油的股价跌去了一半，坊间传言甚至说它将寻求破产保护，海沃德——公众眼中这个烂摊子的罪魁祸首终于被卸职，杜德利受命扶大厦于将倾。而且他已经做到了。

去年11月，美国海岸警卫队批准了英国石油的计划，将其在海岸线上的主要工作从清理转为监测。同月，该公司开始钻探泄漏事件后的第一口油井，其位置是6,000英尺（1,829米）水下的Kaskida油田。3月，英国石油又与约10万名渔民、旅馆业主和其他原告缔结了金额达78亿美元的初步和解协议，避免了经年累月的法庭角力。在此之前英国石油已经支付了140亿美元的清理费用和83亿美元的损害赔偿。游客们正在重返墨西哥湾海滩，海上的钻机也开动了起来。

这一大规模宏大的绝地逆转，足可作为了不起的经典案例在商界名垂青史。去年以来英国石油在福布斯全球企业2000强榜单上飙升379位，现排行第11，取得这一成绩的关键在于其盈利能力得到了极大地恢复。2010年，英国石油划拨了410亿美元损害赔偿准备金，使股东们一次性承担了经济损失，而不是拖延多年。当年度该公司净亏损33亿美元，但2011年就扭亏为盈，实现260亿美元利润，由于油价走高且一系列新项目投产，今后几年利润有望继续增长。
英国石油还重启了勘探活动，在印度、巴西和俄亥俄州尤蒂卡（Utica）页岩油气带签下了一系列大合同。尽管去年在俄罗斯遭遇了挫折，而且泄漏事件之后油气产量下降了13%之多，整体形势仍然向好。

不过，如果你期待鲍勃·杜德利将会宣扬或庆祝胜利，甚至是发表一份感情色彩很强的声明，那还是省省吧。尽管这份成绩足以让其他公司的掌门人控制不住嘴巴，但杜德利、美国业务主管拉马尔·麦凯（Lamar McKay）及新任安全专家马克·布莱（Mark Bly）——其努力对英国石油重获信任至关重要——都不愿接受采访。

为什么？很简单。英国石油的一位发言人告诉我，该公司无意讨论自己的成功。与其吸引注意力，不如尽量保持谦恭姿态，否则受害者会排成长队、伸出双手，满心想着再拿大笔赔偿，使公司永无宁日。美国司法部就是其中典型，英国石油仍需要依据《水清洁法》（Clean Water Act）向联邦政府支付罚金，每泄漏一桶原油需缴罚款1,100至4,300美元，有些员工也还处在刑事检控的阴影之下。

现年56岁的杜德利，在这场风波中的经历还真是值得好好写写。2010年4月，他离开伦敦总部，远去印度从事商业开发（再也不必在莫斯科街头担心自己的安危了，这是喜事一桩）。照他去年一次演讲中的说法，某个早上他打开电视看新闻，突然看到了关于深水地平线灾难的报道。几天之后，他就去了休斯敦，领导清理与复原工作。10月份他就成了首席执行官。

“他是个安全可靠的人，”伯恩斯坦研究公司（Bernstein Research）分析师奥斯瓦尔德·克林特（Oswald Clint）说，“之前人们就这么看待他，现在也没有改变。”杜德利的幼年时光大多在密西西比州哈蒂斯堡（Hattiesburg）度过，在墨西哥湾玩耍、钓鱼。1979年，他加入了阿莫科（Amoco），而英国石油1998年出资480亿美元收购了该公司。英国石油后来又收购了Arco公司，这两次交易使其确保了美国第二大油气生产商的地位，仅次于埃克森美孚。

“某种程度上说，我们在美国的渊源远比在英国更深远流长。”杜德利如是说。Arco成立于1866年，而作为英国石油最初前身的盎格鲁-波斯石油公司（Anglo-Persian Oil Co.）创立于1909年。他还指出：“这是对公司在美国的传统和投资前所未有的最大挑战。”
泄漏事件之后，英国石油剥离了230亿美元资产，包括将一些成熟的美国油田出售给阿帕奇公司（Apache Corp.），目前还在为两家炼油厂寻求买家——其中设在得克萨斯城的那家曾于2005年发生爆炸事故，导致15人丧生。

可是，墨西哥湾是英国石油业务最繁忙的区域之一，该公司在这里每天26.1万桶的产量领先同侪，且从未考虑过撤出。由于英国石油在这里发现了Kaskida、Gila和Tiber等大型油田，其发展前景相当看好，Tiber发现于2009年，深藏于3.5万英尺的水下，预计石油储量超过30亿桶。2015年前，英国石油将有15个大项目投产，假定届时石油价格为每桶100美元，其自由现金流将增加50%。

而且英国石油非但没有暂停勘探活动，反而全力以赴寻找更多石油与天然气，今年计划开挖12口“野猫井”（用于判断油气资源是否存在的勘探井），高于以前的8口。该公司2011年在9个国家签下了55份勘探执照，超过以往任何一年。其中包括与印度亿万富豪穆克什·安巴尼（Mukesh Ambani）旗下信实工业（Reliance Industries）的70亿美元规模的合资项目，还有安哥拉、澳大利亚、巴西、纳米比亚乃至墨西哥湾的一些项目。在伊拉克，该公司正重启庞大的鲁迈拉（Rumaila）油田。在北海，该公司计划投资60亿美元。

杜德利强调勘探的战略与埃克森美孚、壳牌和雪佛龙等其他石油巨头截然不同，后三家公司更重视大规模工程建设（比如油砂开采和液化天然气处理），希望以此助推增长。伯恩斯坦分析师奥斯瓦尔德指出：“勘探是找到新油藏的最便宜方式”，但也有风险，“如果这一招成功，他们会发现许多油藏，领先同侪；如果不成功，他们将被迫以工程业务为主。”

还有其他挑战及烦心事。以70亿美元价格出售阿根廷油田的计划未能实现。新披露的消息还显示，英国石油2007年游说英国政府与利比亚实现关系正常化，以促成其价值9亿美元的勘探合同。英国媒体因此试图将英国石油与苏格兰2009年释放洛克比空难炸弹客阿卜杜拉巴赛特·迈格拉希（Abdelbaset al-Megrahi）的决定联系起来。另外还有桩丑闻正在发酵：有告密者声称英国石油油轮租赁部的某高管一直在收受贿赂。
不过，与英国石油在俄罗斯遇上的麻烦相比，这些都是小事。2011年初，英国石油宣布与克里姆林宫控制的俄罗斯石油公司（Rosneft）签订超级合同，包括160亿美元规模的换股协议和在冰封万里的喀拉海（Kara Sea）联合勘探油气的计划。当时杜德利称，该协议“对英国石油的未来至关重要”。可英国石油在俄罗斯还设有TNK-BP控股公司，控制着TNK的寡头们——包括亿万富豪米哈伊尔·巴拉金（Mikhail Balakin）、格尔曼·汗（German Khan）、维克多·维克塞尔伯格（Viktor Vekselberg）和莱恩·布拉瓦特尼克（Len Blavatnik）——坚称在俄罗斯的任何投资都必须经过他们。为解决这一冲突，英国石油提出以320亿美元买断这些寡头在TNK-BP的半数股份，但他们的要价超过400亿美元。双方展开的诉讼战导致英国石油的俄罗斯办事处遭遇更多突击搜查，之后又忙于接受仲裁。

上述协议失败之后，埃克森美孚横刀夺爱，取代英国石油与俄罗斯石油公司合作，使英国石油大丢颜面。对埃克森美孚掌门人雷克斯·蒂勒森（Rex Tillerson）来说这真是甜蜜一刻，杜德利曾于2011年初表示，任何运营商都难以防止马孔多（Macondo）油井泄漏事件，而蒂勒森表示反对。“我不认为这是业内普遍存在的问题。”蒂勒森当时说。

由于杜德利相当强调要彻底改善英国石油的安全文化，上述评论颇为刺耳。在前掌门人、石油帝国缔造者约翰·布朗（John Browne）及其助手海沃德的努力下，英国石油成长为分散经营的九头蛇，各区域分部很大程度上需要彼此竞争，争夺资本支出和吹嘘的权利。2005年英国石油得克萨斯城炼油厂爆炸后，由美国前财长詹姆斯·贝克（James Baker）领导的委员会发现，英国石油在职业安全方面（比如禁止边开车边打手机、强制在爬楼梯时需抓住扶手等）做得比同行好，但在关键流程的安全措施方面（维护、设计安全系统及通过事故吸取教训）做得不够。

杜德利试图实现所谓的“程序标准化与执行常态化”，他设置了一个新的安全部门，其主管马克·布莱（Mark Bly）直接向杜德利汇报工作。布莱领导着数百位专家，他们有权在任何时候中止任何油田的运营，他们也确实这么做过。特立尼达的英国石油业务曾因防喷器（BOP）不足而停运；在埃及，英国石油也曾因防喷器控制方面的彻底检修而淘汰了一台钻机；在阿拉斯加，该公司暂时关闭过两台钻机；在其他地区，该公司分别为修理水泵和检修管道而关闭过两个平台。他们还曾在世界各地的其他48个地点运行过维护项目。
如今，英国石油的所有油井都由统一的“全球钻井组织”负责钻探，根据该公司的新标准，所有海上钻井平台的防喷器必须装备两套封闭式剪切闸板和一套套管剪切闸板——用于切入、封闭管道，否则就不能开钻。如果当初就多多配置这类设备，马孔多油井的泄漏一发生就能遏制。为了避免任何公司内部的利益冲突，英国石油现在还聘请第三方检查人员来确保防喷器运作正常。

不过，不要以为石油巨头们已经从英国石油的泄漏事故中学到了足够的教训，可以保证不再发生类似事故。过去一年中，我们看到康菲石油在中国渤海湾泄露了700桶石油，雪佛龙在巴西泄露了数千桶受石油污染的钻井泥浆。就在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道达尔正在处理发生于北海的一起天然气井泄漏事故，减压井的钻探可能需要几个月。所有这些事故跟英国石油的那次事故都不是一个数量级的，严重程度无法相提并论，可康菲已经同意支付至少1亿美元的损害赔偿，而雪佛龙面临着超过100亿美元罚金的威胁。正如杜德利2011年12月所说，“石油与天然气勘探一向是困难、成本高昂且充满风险的。”

“我们推动着生活水平的提高，”杜德利称，“因此拒绝勘探并非可行选项，那将使人类将来陷入短缺、贫困与冲突之中。”

未来的短缺风险是投资于石油的好理由，可投资者应该怎么看待英国石油这家特定公司呢？德意志银行的分析师们认为英国石油的股价相比净资产价值存在29%的折让，投资者购买该公司股票相当于以每桶11美元的价格收购探明油气储量，相比之下，荷兰皇家壳牌每桶油气储量要19美元。英国石油的市盈率为5倍，而壳牌和埃克森美孚分别为7倍与10倍。摩根大通认为，只有在英国石油再被处以200亿美元罚金，即为马孔多泄漏事件总共付出500亿美元代价的情况下，这种价值低估才是合理的。

只有在法院判定英国石油的严重疏忽（即该公司故意没有尽到防范严重伤害所必需的监督义务）造成泄漏时，才可能出现如此庞大的罚金。根据严重疏忽判决，联邦政府可以按每桶最高4,300美元的标准处罚，否则上限是每桶1,100美元。

杜德利当然认为严重疏忽判决是不大可能出现的。2010年10月，他发表了就任首席执行官之后的首次公开演讲（在英国工业联合会年会上的发言），坚称“该悲剧不是单一因素造成的，而且不管你们听过的说法是什么，油井设计本身并未促成事故发生。”英国石油认为，造成事故的主要原因是：首先，油井底部的水泥质量不佳，未能防止烃类物质流动；其次，油井压力测试的结果未得到正确解读；第三，设在海底的防喷器未能正确发挥作用——剪切闸板梅能封闭、阻断泄漏；第四，跨洋货运公司（Transocean，马孔多油井的所有方）的员工没有监测与控制好油井。他没有提及英国石油本身值得质疑的工程问题及抄近路作风。
因此，英国石油只划拨了35亿美元准备金，用于依据《水清洁法》向联邦政府支付罚金。英国石油认为，由于该公司的清理活动极为主动，且诚挚地划拨出200亿美元准备金用于赔偿损失并努力消除后果，检察官们将愿意与其协商减免罚金。

我们走着瞧吧，或许杜德利运气不错。可随着石油价格上涨，公众也更加渴望看到高额罚款或是英国石油的高管锒铛入狱。“无人因英国石油得克萨斯城爆炸事件入狱，”一位参与深水地平线诉讼的休斯敦律师称，“因此政府或许会更严肃地考虑控告本案中的责任人。”最有可能成为目标的是唐纳德·维德林（Donald Vidrine）和罗伯特·卡鲁扎（Robert Kaluza），他们是爆炸发生时身处钻井平台的最高级英国石油经理人。杜德利不想面对民事诉讼，也不愿卷入刑事诉讼。2月份与原告们达成和解协议之前，他就宣布：“正如我们此前所说，如果条件公平合理，我们已做好和解的准备，但我们也在为诉讼而积极准备。”

过去两年里，英国石油花了1.59亿美元推动墨西哥湾的旅游业发展，据报道，2011年当地旅游业收入比2010年增长了50%，而今年的虾类捕获量比泄漏事件前更大。可别以为墨西哥湾地区已不再受泄漏事件的影响，路易斯安那州的官员们仍不断发现，冒出来的更多原油污染了本已被宣布为干净地带的沼泽地；尽管几乎所有渔场都已经重开，可仍有海豚因此患病，而且牡蛎养殖场均被摧毁，几乎没有恢复迹象。

杜德利显然试图美化此事，这也无可厚非。“海滩清洁了，水域重开了，海产品一如既往地美味，”他2月份发表演讲称，“我鼓励所有人去那走走。”如果他确实想到墨西哥湾走走，希望他有时间跟我们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