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条网络回复到一部大制作电影

zhixun

EthermeticBy 汽车大师

James Erwin，37岁，是个在爱荷华州某金融事务所编软件手册的普通人。去年8月31日中午，Erwin 从办公桌起身，去公司餐厅热了个面包，回到办公桌前，一边咬面包一边登上了社交新闻站 Reddit，就某论题写了条回复……
一小时内，他成了网络明星；
三小时内，有个电影制片人找上了他；
两星期内，有片厂找他把回复写成电影；
两个月内，他辞了工作成为一名全职好莱坞编剧；
让我们把话从头说起……

Erwin 是个土生土长的爱荷华人。老爸是越战老兵，在那里遇上了韩裔老妈。Erwin 从小就是个书虫，也是个懒虫，主修历史混过大学后，他在煎饼店做过，也在书店打过工。混日子的同时，他开了家叫Footnotes to History网站，专门写些史上怪国、小国的东西，像 Abaco，Abalonia，Abkhaz 神马的，写了几年同时换了几趟工作后，他决定自己出本百科全书。2006年，《Declarations of Independence》出版发行，收全了美国历史上所有的分裂活动。2009年，Erwin 出版了他的第二本百科全书《Encyclopedia of U.S. Military Actions》。这回是把美国历史上大大小小所有战争、半战争、侵略、登陆、探险阐述了个遍。这个两卷本七十万字的百科全书，花了他两年半的夜晚、周末业余时间。
出了两本大部头的 Erwin 还是默默无名，因为买他书的多半是图书馆，赚来的钱也跟最低工资差不离，但益处同样不少：他的历史知识常人难及——09年 Erwin 参加了著名的竞赛节目《Jeopardy!》，拿了两个冠军，赢了两万多块；更重要的是，他码字的速度快得惊人。
回到8月31日那天
Reddit 是个社交新闻红站，任何用户都能上网站发布新闻链接或提问，任何用户都可以用“顶”、“踩”的方式把贴捧热或淹没。首页上常能见到这种问题：“有没有吸铁石能把铁从人体内吸出来”，“买套子时，能对收银员说的最尴尬话是什么”……
Erwin 在 Reddit 发帖快半年了，他的用户名叫 Prufrock451——Prufrock 是TS艾略特某首诗的蠢蛋主人公，451来自科幻名著《华氏451》。Prufrock451 回过的贴五花八门，他以收集类似积分的“Reddit karma”点为乐。

就在那天，一条来自用户 The_Quiet_Earth 的提问引起了 Erwin 的兴趣：“要是我和一帮现代美国海军步兵团或海军陆战队远征兵穿越到奥古斯都统治下的古罗马时代，我能摧毁整个罗马帝国吗？”Erwin 点开问题，下面已经有了数百条回复，都是对海军大战罗马人的假想——罗马人的长矛能投多远？罗马人见到直升机会如何反应？美国佬子弹打完了怎么办?
Erwin 觉得这空想配得上更宏大的故事背景，于是，他开始输入回复：
第一天
海军陆战队第35远征部队站在了喀布尔的地面上，准备对付阿富汗南方兵。突然间，他们消失了。
35队聚集的巴格兰基地突然变成了罗马城外一片旷野，就在台伯河的西岸。下面没了坚实的地基，混凝土开始下陷崩坏。Miles Nelson 上校命令士兵在旁边的车库重新集结——部队几乎所有车辆都被绑在了一起等待空运。他命令直升机盘旋空中待命，相信部队是被卷入了一场地震。
Nelson 的部下很快汇报说，所有通信工具都已损毁，包括 GPS 和卫星电台。Nelson 现在相信是某种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一场核战争和电磁脉冲让他的部队被完全孤立。只有少数几个人意识到剩下的巴格兰基地也已消失，但等运输直升机开始巡视现场，很快一切变得明朗。
一个小时内，2200名海军重新集结，个个呆若木鸡。他们不是唯一穿越到罗马的现代人。一起的还有150名空军保养、维修专员。还有60名阿富汗士兵，大多是部队的翻译和联系官。还有15名美国平民承包商和1个叫 Frank Delacroix 的男人，他只和 Colonel Nelson 说话。
神奇的是，地震中没有人丧命，只有几十名伤员，有些伤得很重。所有大飞机和攻击直升机都因混凝土下沉而毁坏，但部队没有损失任何一辆车子或运输直升机。
夜幕降临时，部队已经圈定了地界。他们看到一些当地人，但一片混乱中并未有实际接触。缺了地图软件和 GPS 确定地标，Nelson 和他的部下想要夜观星相来确定位置。这一晚云很密。Nelson 命令四架直升机一等日光起就出发，沿着河流去寻找住宿地。
Erwin 只花十分钟写出了350字的穿越第一天，他点击保存。过了一小会，他刷新了下，评论已经有了两个顶，他开始想下面该写的东西——得有好理由让双方大战一场。熟知古罗马历史的他想到，公元前23年，元老院议员策划了一场推翻奥古斯都大帝的政变，要是在议员密谋之际有神兵天降呢？
Ewin 敲下了”第二天”，这次讲了一段海军直升机侦察罗马的故事：
在他们身后，城市已陷入癫狂，惊恐的罗马人四处躲避空中的恶兽
很快，Ewin 又写下了第三天、第四天。他的评论里出现了一群人物：阴郁的海军上校，一个觉得古罗马语颇为耳熟的西裔大兵，一位吓坏了的罗马执政官；每天结尾都有小悬念……Erwin 已经打造出一个丰富的虚构世界。
等到午餐时间结束，他已经写完了第六天，但他不想一次性贴完，要是没人看怎么办？所以他发了第二天，回头干活去了。
等到他再次打开 Reddit，回复已是汪洋一片：
“还要”
“接着来”
“这是我在 Reddit 上见过最棒的东西，写成书吧，我会买的”
“然后呢？靠哥们儿！快点写！”
整个下午，Erwin 都在工作和 Reddit 发帖中摇摆。
一般情况下，Reddit 首页贴的热门评论能有四五百点，但到这会儿，Prufrock451 发的每段故事都能拿到几千点。他已经成了 Reddit 明星。到了当天结束时，Erwin 的评论点数几乎已经翻倍——从25000分飚过了40000分，超过25万人读了帖子，每刷新一回至少会有几十条新回复。有人回道：“老天爷啊，别停下来，哥们。”Erwin 也回了帖：“我艹，我勒个去，我已经写得快到家了，咖啡接着来…好吧，接着写了。”
Reddit 以外的世界也开始注意到他。著名网站 Boing Boing 联系到他要求转载，Wired 编辑 Clive Thompson 发推介绍，这一切离 Erwin 热面包才不过几小时。
作了下校对后，Erwin 发了第五、第六日：海军和罗马卫兵已经开战，双方初次碰面成了屠杀。50名罗马骑兵来到海军面前，要求谈判。不留情面的海军杀了49人，只留下一名活口……
网友拜求 Prufrock451 写下去；有个前海军炮手回复指出了关于“兵器、装备和战略上”的错误；有几位在问需要的话，哪里能捐钱让他写完。
下午过了一半，Erwin 发了第七天，然后跟帖问群众接下来他该怎么办？
“开个子页面（subreddit）？发表？让别人接着写？”
他答应会按票数最高的评论去做，无论内容是什么。一小时后，压倒性的评论是“辞了工作伺候我”。
有网友给出子页面名建议：罗马甜蜜的罗马（RomeSweetRome）。Erwin 拒绝了辞职的要求，同意转到罗马甜蜜的罗马子页面写下去，但速度会放慢些。
同一天下午，身在贝弗利山庄的 Adam Kolbrenner 也在上 Reddit。Kolbrenner 和 Erwin 同龄，开了一家兼营作家代理和电影制片的公司叫 Madhouse Entertainment。公司制作了今年大卖的电影《Safe House》，另一部票房热片《Contraband》的编剧也是他客户。
Erwin 的高效而非创意本身打动了 Kolbrenner。他让助理在 Reddit 上发私信给 Erwin，后者在下班前收到了这封信，随即下班和妻子一起去托儿所接儿子。
与此同时，有网友跟帖说，要是 Prufrock451 不以“某种形式”完成这个故事，他就砍下小猫脑袋挂长矛上。
第二天，9月1日
Erwin 发了第八天，里面还按读者建议加了条关于净水器的句子。同一天，Erwin 和 Kolbrenner 通了电话，后者问他有没有信心写个剧本。Erwin 说自己是菜鸟，没法保证写出来，但愿意一试。Kolbrenner 回答道：“我觉得你能行，接下来我们会教你怎么写剧本。”Erwin 和 Madhouse 签下合约，成了 Kolbrenner 的客户。
与此同时，数以千计的军事迷、科幻粉聚集在罗马甜蜜的罗马子页面下，上传故事建议、电影海报、标志和粉丝小说。
Erwin 在这里宣布自己签约后，排名居首的评论反映了 Reddit 用户对好莱坞的反感——“别被操了” + 一条至“好莱坞会计学”的维基链接。

在接下来的一周里，Kolbrenner 把 Reddit 帖子链接发给了华纳某高管。一位电影《300》的制片人联系 Madhouse 说愿意加入。到了这会儿，Madhouse 要求 Erwin 停止在 Reddit 发贴——免费故事透得越多，对片厂的吸引力就越低。
9月9日，Erwin 发布最后告示，感谢了 Reddit 的支持。他说自己做了些艰难的决定，其中之一就是停止在罗马甜蜜的罗马下发贴。Erwin 没有明说的一点是，他还计划删除所有已发的帖子，甚至包括与罗马甜蜜的罗马无关的那些。
好莱坞人士建议他彻底远离 Reddit，纯为安全起见。
“我们站在了现实世界的大门口，伙计们，这个故事还会继续。我会回来的。与此同时，我会为此付出所有。我也会记得 narwhal bacons（Reddit专用语）的时刻。”
4天后，也就是那次午餐的两周之后，华纳决定雇 Erwin 写个大纲（treatment）和剧本初稿。
那个晚上，Erwin 和妻子 Jessica 坐到一起，在记事本上算大概能得到的报酬。他把记事本递给她，她看了一下，欣喜又震惊地哭了起来，他也哭了起来。（Erwin 不愿透露合同值多少钱，但他现在已是编剧工会一员，会员为预算500万以上电影写剧本加大纲，工会给予的补贴是11.9954万。而罗马甜蜜的罗马“绝对是部大制作电影”。）
当 Erwin 在 Reddit 上宣布电影将成为现实时（Erwin：“他们的顶把皮诺曹变成了真男孩”），多数网友给予了祝贺与鼓励。他们把这视作是 Reddit 的胜利。但也有一些人愤愤不已，认为好莱坞把属于他们的故事夺了去，Erwin 违反了 Reddit 的基本法则：为点数献身，而非金钱。Erwin 自己也表示理解：“事实上，我的确卖身了。”
得到华纳邀约后，Erwin 辞退了原来的工作，埋首写起三十页的大纲，一边向 Madhouse 和华纳咨询故事该如何发展。
十月，他递交了完成的大纲。此时，内容已与原帖有了很多不同。“大纲里做了不少妥协，但很多改动是听取了合理的建议。说实话，至少没人要我放段床戏进去。”
等待华纳进一步指示的同时，Erwin不忘加做功课。他看了大把《2012》之类的好莱坞大片，读了一些关于剧本创作的书，比如罗伯特麦基那本经典的《故事》，和更有实用性的，来自《博物馆之夜》编剧团队的教材。“主要的教训是，把自己看作是个承包商，就会快乐的。”
到了一月份，Erwin 开始把大纲写成真实剧本，同时，他已经把目光放到了更远处。他又给了 Madhouse 三十个点子，二十五个当场就被毙了。其中有一个，主角是个美国士兵，史上真有其人，他在美墨对战时叛逃到了墨西哥那边。Erwin承认：“这些不是，恩，能卖钱的主题。”剩下四五个点子，Madhouse 至少没当面回绝。
Erwin 并不放弃，他又给了个新点子，这回是个科幻的。“他们至少说，OK，这个有点意思……我不敢说现在是个正牌编剧，但至少有了第二个点子能卖。这比大多数人都强了。”
不过在他的内心深处至今时常萦绕的是：“我想 Reddit，我真的好想 Reddi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