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桑奇帝国”怎么搞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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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人物周刊By 周琪

在过去的一周里，南美小国厄瓜多尔持续占据各大媒体的醒目位置——8月16日，该国外长帕蒂诺宣布，批准维基解密创始人朱利安阿桑奇的政治避难申请；当天，四十余名警察包围厄瓜多尔驻英使馆，以确保阿桑奇不被偷运出境。英国警方称，若阿桑奇迈出使馆一步，就会将其逮捕；次日，厄总统德尔加多力挺阿桑奇。他说，如果英国拒绝让阿桑奇安全离境，他可以永远待在厄瓜多尔驻英使馆。
24小时盯守“让世界头疼的泄密者”
当地时间8月19日下午2时，“消失”了两个月的阿桑奇如约现身。他站在使馆二楼的阳台上，身边是一层楼高的厄瓜多尔国旗和扛着“长枪”的摄影师。合身的天蓝色长袖衬衫搭配褐红色领带，标志性的白发依旧，只不过剃成了清凉的寸头，和他“不服从者”的形象更加接近。
他的脸上几乎没有表情，双手竖起大拇指，回应街上数以百计引颈欢呼的支持者。就在几码之外，站着多名24小时执勤的英国警察。据英国《每日邮报》报道，单是这项为防止阿桑奇外逃的警务开支，就高达每天5万英镑。
“我在这里，只因我无法和你们靠得更近”（由于使馆外不属于外交领地，因此阿桑奇迈出大使馆一步，便会有英国警察上来将其逮捕），充满温情的开场白瞬间刺激了“粉丝”们的热情。在稍后的讲话中，他感谢厄瓜多尔政府给予自己的政治庇护，用大部分时间抨击美国，称奥巴马总统针对维基解密的行为类似于“清除巫蛊”。
他还把自己与俄罗斯朋克乐队“Pussy Riot”相比较。此前因在莫斯科教堂批评俄总统普京，后者的3名女性成员遭到逮捕，并被定罪判刑。
据在现场的法新社记者描述，阿桑奇受到了“摇滚明星般的欢迎”——当日的演讲共吸引了两百多名支持者和世界近150家媒体到场。有的支持者高举标语，抗议对阿桑奇的迫害；还有的通过扩音器宣读对他的声援。在阿桑奇露面前倒计时5分钟，伦敦警方还设置安全警戒线，以免发生暴力冲突。
这场“演出”持续了大约10分钟。10分钟后，等待这位“让世界头疼的泄密者”的不是和亲人的团聚，而是一间只有橡胶气垫和电脑的小屋，以及无解的未来。
拉美12国联手“对抗”英国
澳大利亚人阿桑奇现年41岁。2010年，他创立的维基解密网站公布了若干国家的外交机密，并通过合作媒体的报道迅速扩散到全世界。其中大量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的秘密文件引发轰动和争议。一段录像画面显示，在飞行员打电玩般的发号施令下，美军阿帕奇直升机杀死了多名伊拉克平民和两名路透社记者。
“一战成名”后的阿桑奇以不惧权势的形象出现在世界各地，受到英雄般的礼遇。他发表演说、接受采访，一遍又一遍地驳斥人们关于他“威胁世界和平”的质疑。他强调，作为记者，自己的核心价值观是“慷慨的有能力者不会创造出受害者，他们帮助受害者”。
2010年11月，瑞典警方对其发出国际通缉令。阿桑奇被指控在该国逗留期间对两名女性志愿者实施性侵犯。当年12月7日，他在英国被捕。
阿桑奇始终否认罪名，并谴责瑞典警方的指控带有政治目的。今年5月30日，英国高等法院裁定将他引渡到瑞典接受调查，并驳回了其律师的上诉。
在获得保释后，阿桑奇担心瑞典只是中转站，自己最终会被引渡到美国，面临终身监禁或死刑的“报复性惩罚”。6月19日，阿桑奇前往厄瓜多尔驻英使馆寻求避难。随后，便发生了文章开头的一幕。
厄瓜多尔政府出人意料“一边倒”的态度彻底激怒了英国人。英国一心只想完成罪犯移交，甚至搬出英国《外交和领事馆舍法案》中规定的“使馆滥用豁免权”，即在法官的允许下，警察可以进入使馆，但前提是英国政府必须首先证明阿桑奇进入厄瓜多尔使馆违反国际法。一旦无视这个大前提，在阿桑奇身上开“先例”，终将威胁英国驻外人员自身的安全，得不偿失。
目前，厄瓜多尔略占上风，他们不仅高举《维也纳外交关系公约》，更拉上了包括巴西、阿根廷等12个成员国在内的南美洲国家联盟共同抵制英国的“威胁”。虽然被西方媒体质疑庇护阿桑奇的真正目的是为明年连任拉票，厄瓜多尔总统的发言仍不失号召力：“他们（英国）没有意识到，拉美独立自主，我们不会容忍任何形式的干涉和殖民主义。这个国家（厄瓜多尔）虽小，胸怀却宽广。”
分析人士指出，英国和厄瓜多尔的口水仗打归打，真正决定阿桑奇命运的还是瑞典的承诺和美国的态度。
在首都斯德哥尔摩，瑞典外交部近日召见厄瓜多尔大使，称“瑞典对于厄瓜多尔干扰本国司法进程的做法难以接受”，并在早前磋商中拒绝作出“不将阿桑奇引渡至美国受审”的承诺。
至于阿桑奇的“头号敌人”美国，则摆出事不关己的姿态。白宫发言人拒绝对“阳台演说”发表任何评论，称现阶段事件应由英、厄、瑞三国自行处理。
西班牙前法官巴尔塔萨加尔松是阿桑奇的代理律师，他建议主权国家厄瓜多尔向海牙国际法院上诉，以迫使英国批准阿桑奇安全离开。
随着参与国数量的增加，阿桑奇的前途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维基解密怎么就搞砸了
最新一期的《外交政策》杂志刊登了《维基解密怎么就搞砸了——朱利安阿桑奇及其秘密帝国的黯然衰落》一文，文章认为，从一个拥有公信力，并以“我们代表着新闻业的未来”为核心竞争力的民间组织，到如今演变成阿桑奇一个人的肥皂剧，维基解密当前的困境是几大战略失误共同酿成的。
首先，自2010年以来，与一开始宣称的中立立场不符，维基解密将主要火力点对准了美国政府和企业。文章指出，即使美国政府将阿桑奇视为眼中钉，只要他避免像现在这样时刻以“反美者”形象出现，那么还是有可能赢得美国民众的宽容，甚至认可。
其次，维基解密经常“犯傻”，以至自毁声誉。例如，2010年底，它从美军士兵布兰德利曼宁（后被美国军方指控犯下“通敌”大罪，目前仍然在押）手中获得机密材料。但随后它竟轻易将其泄露给了网站合作名单之外的一家挪威媒体。而阿桑奇本人也有过类似的“不良记录”。有报告显示，他曾私自授权一位冰岛的志愿者接触完整的维基解密档案。
所有问题似乎都可归结为阿桑奇本人的过分强势。他曾对手下的人说：“我是这个组织的绝对核心和灵魂，是它的缔造人、路线指定者、发言人、投资方等等你能想到的一切。如果对这一点有疑问的话，走开。”
对于维基解密而言，比老板被困更致命的是“猛料”的稀缺。当媒体和公众发现它的内容越来越无关痛痒，转而投奔其他网站时，阿桑奇一手缔造的解密帝国也就离坍塌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