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主义与伊斯兰

zhixun

经历阿拉伯之春后，宗教对伊斯兰世界的社会和个体影响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得到了加强。伊斯兰在维护和增强自身方面取得的成就斐然。反观常被人以宗教类比的马克思主义，却在本世纪日渐式微。同样经历过社会动荡的两种世界观，为何结局如此不同？

译者：有个小伙叫Handing
发布：2013-01-24 22:37:32

我试图对这个世纪发生的主要的重大事件做出一些解释。伊斯兰在维护和增强自身方面取得的成就斐然。大多数的社会学家接受了世俗化的理论，他们认为在现代化或工业化的社会中宗教在社会占主导的地位下降了，而于此同时它人类思想和内心的影响也逐渐的减弱了。这似乎看上去或多或少有些真实，但恰恰例外的是：在伊斯兰世界，宗教在社会和个体中的影响不仅没有减弱，反而加强了。
而在这个世纪另外一件类似的令人震惊、意想不到的事件是马克思主义整体的衰落。通常将马克思主义和宗教做比较，有时甚至将马克思主义称作世俗的宗教，它拥有很多和宗教相同的特点:有一致的目标、有对公平的世界的美好愿望等等，但是它缺少了宗教中一个显著的特征-当宗教建立起来后，它会渗入到教徒的内心和思想中，所以宗教不会很轻易地解体。当宗教解体时，有一定程度的抵制和抗争，有一些人仍然对其保持忠诚的信奉。马克思成功之处在于维系住少数人的信仰（或许根本没有）。在后共产主义时代，仍然会有人时常地提到要返回到前共产主义时代，但这些仅仅为了维护他们自身的地位所做的举动，提倡不那么激进的变革，主张继续实行福利政策等等，他们基本上是保守主义者。非常有趣的是在他们中没有人真正想要回到“马克思主义旗帜下”。在马克思主义者控制社会的四十到七十年中，布尔什维克完全没有像犹太人和其他反对改革的人士那样做出表率，它没有在追随者的内心和信徒的社会中打下深深的烙印。
现在我们来审视伊斯兰，为什么它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为什么它能抵御世俗化？在开始我提出一个传统伊斯兰的模式，简单地说，伊斯兰分为高层次的文化和低层次的文化，这两种文化以一种不稳定的方式共存，大部分时期它们和平共处，但是在相对一定地时间段内会发生冲突。两种高低不同文化的主要不同点在于高层次的伊斯兰不允许调停人（它有一个专门的名称指代调停之罪：逃避责任），但是调停者在低层次的伊斯兰中到处存在。高层次的伊斯兰鼓励的是一种独一的神与个体信徒之间直接的联系，它不附带仪式，几乎没有魔幻的和超自然的信仰，更加注重传统的道德观，尊重经典，保持着严格的宗教观念和道德，信仰独一的神和崇尚个人主义。这是学者们的伊斯兰，信徒们认可高层次伊斯兰的合理性，但没有实践这些主张。在周期性的自我改革时期，这两种高低层次的文化不可避免的发生冲突，而大部分时期它们和平共存。周期性的宗教狂热和自我改革中，“清教徒”[1]暂时地会占据上风，然而社会生活需求和其他的迫切要求会再一次的回到个体化、阶级化、仪式化、以非规则化、以忠诚为核心的道德、非照本宣科的宗教。伊斯兰长期处在未成功地改革和恢复到传统的习俗之间徘徊之中。当然地，伊斯兰和欧洲基督教存在一个具体的不同点：在西欧，阶级化、仪式化和忠诚不二的道德观是其核心、通过特定的教廷而不是抽象的教条来执行，但与此同时个人主义、尊崇经典、严格的宗教的道德观念，这些是脆弱和相对地空白的。在伊斯兰中，有另外一种模式存在，其传统的核心是个体主义和尊崇经典，而那些脆弱的离经叛道分子呈现的是阶级化和仪式化等等。
我的“为什么穆斯林原旨教主义拥有令人惊讶的力量”的理论如下：现代化的条件使这种不稳定、动荡、摇摆不定的局面失去了平衡，其重心永久地、明确地远离了多元化，阶级化、组织化和涂尔干模式，向高层次的伊斯兰转移。当然，为什么会发生现代化的过程中，原因在于殖民国家和后殖民时期的国家形成了政治和经济上的集中，摧毁了形成涂尔干模式[2]基础与低层次伊斯兰的模式的社会。通过把同宗族的、同血统的、同村落和同部落的人转移为流动的劳动力和平民窟的居民，分散了这些群体，促使他们向高层次的宗教中寻找身份的认同感，高层次伊斯兰身份的认同感是穆斯林共有的，激励他们团结到一起抵御外部人。以前在穆斯林国家中确实不存在民族身份，大部分民众是当地首领管理下的重要的成员。现代的穆斯林国家中，尤其是前殖民的国家，穆斯林仅仅是某一特定地区的整体性的汇总，可是这意味着伊斯兰提供了不同于其他的身份的认同。
现代化使穆斯林从落后的乡村迁徙到现代都市中，为穆斯林提供了一种特定的习语，来表达对从纯朴无知到希望拥有涵养的都市人身份的转变，现代化的进程同时也为那些珍视伊斯兰的非西化的人提供了特定的语言，来反驳那些被西方技术控制了灵魂“马穆鲁克”[3]式的技术精英们。我认为正是因为这些-最近的对城市化的反应，从先贤的崇拜中分离出的和当地社会结构分裂出来迷失方向的穆斯林需要定位他们的自己的身份，来反对剥削和半西化的上流社会。这也就不难理解穆斯林原旨教主义的浪潮。
马克思主义
在本世纪中，伊斯兰力量令人惊讶，与此同时令人震惊的是共产主义的解体。实际上，整个研究苏联的学术界和苏联的学者们都没有预测到它的未来，令人惊愕的是共产主义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发展。
那些前共产党员仍然存在，但是不再遵循其意识形态。他们维持着共产主义的连续性，维护着自身的特权，而不再信奉那些理论。为什么是这样？确切地，使马克思主义的衰落不是它的世俗性，恰恰相反，是它从斯宾诺莎到黑格尔继承的泛神主义。马克思主义基本的救世主理想对俄罗斯人的灵魂特别具有感召力，它消除了生命中神圣与世俗之间的差别。现实世界是肮脏、痛苦的而满足感和成就感只能在另外一个世界中才有，这是分化阶级社会的一种反映。大同世界，马克思继承了被黑格尔历史化斯宾诺莎的形象[4]。在传统的理论上，人不能没有宗教，而我提出的理论是人不能没有世俗。马克思主义没有沁入到那些接受过系统地垄断、独一的马克思主义蛊惑宣传的民众的内心，原因在于它废除了世俗性。一个显著例子是，马克思信仰似乎没有被斯大林时期大量和肆意的屠杀而解体，然而却在一个相对温和、整体地、可接受地停滞时期解体的。人类的生存条件有一些激进的变革，任何变革都要付出代价，大规模屠杀、压制自由，雇佣奴役劳工，这些不幸的确存在却又是必须的，不能指望着不流一滴血变革人类的生存条件。在肮脏，污秽不堪的勃列日涅夫的停滞时期，同僚之间停止了谋杀而改用相互的贿赂，从而导致了整体的信仰的腐蚀。当戈尔巴乔夫上台后，他们突然的意识到他们的意识形态真正是一件皇帝的新装。
在我看来，伊斯兰的成功和马克思主义失败的区别是：马克思主义以自我为中心、泛神主义，梦想建立一个大同世界。马克思主义神圣化了现实世界、摒弃了那些从上天中寻找慰藉的旧习惯，这直达马克思个性精神的核心。马克思是彻头彻尾的资产阶级分子，他的世界观是对资产阶级社会理想的概括：人的本质是劳动-而不是侵略、不是男子气概、不是社会地位。通过工作来获得满足感和成就感，工作也是其本身的恩赐。资产阶级是那些不只是为了获得报酬而工作的人，而站在他们相反的一方是贵族阶级和工人阶级-贵族从来不会劳动而工人劳动是为了获得工资。资产阶级所梦想的世界不是由暴徒和虚伪骗子统治的社会，不是红与黑的世界，而是真正的人类劳动的社会。
所以马克思仅仅阐述了资产阶级所梦想的社会，历史的真正秘密是劳动关系的变革，人类的生产工具和生产成果决定了诸多历史事件。暴力只是为彻底的变革服务的，它对暴徒说：你或许舞着你的剑，但你不会推动变革，你如鸿毛一般无足轻重。马克思主义是一种资产阶级的幻想-人的本质是劳动，劳动关系决定着历史进程，劳动是一种成就。
伊斯兰有它的优点，它的一神的观点，严格遵守教规同时拒绝魔幻化，这些特点使它能被到现代化社会接纳。伊斯兰同时也有一些生活规范，但它从来不宣称工作是神圣的。在宗教狂热和热情消退时期，穆斯林可以全身心的投入劳作中而不会想这样做是神圣的。
在本世纪伊斯兰兴盛和马克思失败中能借鉴到那些经验？现在成功的经验都是多元的，自由的社会-我称它为消费主义非信仰的非神圣联盟。听起来有些贬义，但事实上，我认可那些举着消费主义的旗帜，期待着普遍繁荣的，救赎个体化和道德个人化的社会。马克思主义的本质在于它对早期的神学专制主义和全面的救赎所认为的-即建立社会秩序是为了施行一种绝对的道德的理论，做出的反面回答。多元社会不适用于这种理论，多元社会的人生活在模棱两可、模糊的世界里，在珍视信仰和并不严肃认真对待信仰之间做着妥协，在务实的消费主义和沿袭的信仰之间做着种种考量，在各种考量选择中没有绝对化地适合他们的。
译注：

islam在英-英词典中释义为“the civilization of Muslims collectively which is governed by the Muslim religion”倾向于理念和文明，不等同于宗教，故在本文中直译为 “伊斯兰”。
涂尔干：公元1858年-1917年，法国实证主义社会学家，社会学科奠基人之一。
马穆鲁克：中世纪服务于阿拉伯哈里发国家的奴隶兵。
斯宾诺莎：公元1632年-1677年，荷兰哲学家，哲学上主张一元论和泛神论，是近代西方哲学史重要的理性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