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人生

zhixun

译言精选By John D. Sutter/译：满仓

职业游戏玩家最引人注意的是他们的手指——细长、纤弱、不由自主地抽搐，这些手指敲击键盘的频率和劲道，让来到他们在韩国寄宿的训练中心的人，耳中充满一片咔嗒咔嗒的鼓声。
咔嗒声足以淹没人们谈话的声音，而且恒久不息。一排排面无表情的年轻人坐在小小的电脑桌前，全神贯注于宇宙军事战略游戏“星际争霸2”。他们有时候每天有18个小时保持这样的姿势——从上午10点到凌晨4点。
其中的一个人是MarineKing(真名李正勋，19岁，年收入10.5万美元)，他的手指就像机关枪一样向黑色的键盘开火，在他的紫色眼镜片上，反射出电脑显示器上闪烁不定的画面。MarineKing和他的Prime队友一起住在首尔以西一栋公寓楼的16层。这是一座超级现代化的城市，入夜呈现出一种强烈数字化的景色，霓虹灯和大幅电子广告牌点亮了一片摩天大厦的海洋。这里是世界最优秀“电子竞技运动员”的大本营，这个名称在这里没有丝毫讽刺的意味。同时也是游戏沉迷者的聚居地——这里有因游戏而死亡的人，政府甚至出资建立治疗机构。
MarineKing对此了然于胸。他曾经在游戏好坏取舍之间陷入漫长的挣扎，曾经一度让他的家庭分崩离析。
我在12月份见到MarineKing的时候，他正在准备参加游戏界的奥林匹克——世界电子竞技大赛。他将和老对手“MVP”对决，MVP是锦标赛排名第一的选手，MarineKing排名第二。在以前的职业比赛中，MVP(真名郑忠勇，21岁，年收入25万美元，团队：Incredible Miracle，赞助商：LG电子)一直是冠军。
对手并不是MarineKing最关心的问题，远远不是。
这个沮丧、好斗的失败者更关心的事情是，向他的父母和他自己证明，他并不是沉迷于这个主宰了他个人和全部生活的游戏。他是一个职业运动员，他的父母应当引以为荣。
他通过一个韩语翻译对我说：“我感到很绝望，我必须要赢。”为了给父亲一个强烈的印象，他要成为世界冠军。在世界电子竞技大赛上，他的父亲将观看他的比赛。
“一个新兴趣”
MarineKing还是一个小男孩的时候——或许是小学一二年纪，他发现并且爱上了“星际争霸”，这个游戏成为了他快乐的来源，他着迷了。他第一次在国家电视台上看到了职业选手操作的游戏。但真正让他无法自拔的是游戏的故事情节。
游戏的背景是银河系遥远的地方，“星际争霸”是三个“种族”间史诗般的战争——一个类人种族、一个昆虫种族和一个机器人与人类相结合的种族。通过在游戏中操作人族“Terran”，MarineKing在“星际争霸”中找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控制感。“当我第一次玩‘星际争霸’时，就好像幻想成真。我发现了生命中的一个新的乐趣，在控制和与怪物的对战中，我变得相当兴奋。”
在现实中，他聪明，又有点害羞，但对上学没什么兴趣。他开始逃课去家乡昌原市的网吧，在那里，他一玩就是几个小时。在游戏中，他全情投入。他是一个征服者、一个掌控着强大科幻武器的将军、一个决定种族命运的人。在他父母看来，他越来越沉溺于游戏，脱离真实世界。这一切当然都是虚幻的，但对于他都是真实的。MarineKing在真实世界和虚拟世界之间很快做出了取舍。
一天晚上，他在日记中草草地写道：“我要成为一名职业玩家。”他把日记塞在卧室的书架上，没有告诉任何人。

MarineKing在韩国釜山举行的世界电子竞技大赛上，玩即时战略游戏“星际争霸2”。
“准备好了?”
2011年世界电子竞技大赛以一场交战开幕。
在韩国釜山会展中心举办的开幕式上，两名武术师分别穿着黑色和白色服装，在台上随着音乐表演武打动作。釜山是一个多山的海滨城市，它的海滩和鳗鱼比较出名。这个未来主义的建筑群看起来就像一个金属的宇宙飞船。
表演者在台上来回穿插，他们拔出两尺长剑，被削落的衣服碎片在空中飘舞。最后，两人同时跪倒，没有赢家。这时，炮声响起，舞台的角落喷出烟雾。绿色的射灯转来转去，让舞台宛如一个迪斯科舞厅。世界电子竞技大赛的主题曲“Beyond the Game”用摇滚乐的音量播放，很多观众都捂住了耳朵。
很快，比赛开始了。
世界电子竞技大赛中大部分重要的对决都在台上进行，玩家要面对下面众多的观众。玩家坐在隔音的小房间里，他们听不到3位韩国评论员的现场解说。解说员围坐在一张咖啡桌旁边，高声呼喊谁的军队在推进，谁要遭到伏击了。解说员身穿白色的实验室大褂，戴着眼睛，就好像一群科学家。其中有一位像极了《大青蛙布偶秀》中Beaker的同伴Bunsen博士。一个类似足球场外的大屏幕让观众看到比赛的细节。
MarineKing第一场比赛的对手是个无名小卒，所以他被安排在大厅的一个角落里。他拿出黑色键盘和耳机。一群人挤在围挡外观看他的屏幕。
当MarineKing不玩星际争霸2的时候，他是个看起来邋邋遢遢的人。他两颊上长着青春痘，一头染成栗色的长发。在汉城的训练中心，他整天穿一件粉色的T恤衫和印着卡通猴子的睡裤。他一笑起来，颧骨会把眼镜微微顶起。他和队友一起睡在铺着粉色和蓝色条纹床单的上下铺上，就像小孩子的卧室。
但当他一进入游戏，所有这些孩子气都消失了。他在赛前显得很紧张，几乎能看到他在颤抖。在游戏中，他以凶狠的进攻著称，快速的攻击让对手没有恢复的机会。
MarineKing登录到游戏中，立即开始和对手通话，他要告诉对手他已经准备好了。
“go?”他用游戏内置的聊天程序写道。
没有反应。
“go”
“go”
“go”
“ready? ready?”
“go”
他的手指迫切想进入游戏，在打了若干个“go”之后，MarineKing开始打一些无序的符号，一遍又一遍地发给对手。这些符号看似毫无意义，但有一定的重复规律。MarineKing用这样的方式像钢琴家一样来热身。
“+a1a2a3a4a5a6a7a8a9a0”
“+a1a2a3a4a5a6a7a8a9a0”
对方最终有反应了。
“go go,”对手回复，终于准备好了。
这场比赛持续的时间不长。MarineKing在地图的东北角建立基地之后，派出步兵袭击对手的总部——一个闪射蓝光、不断吐出白蚁的金字塔状建筑物，不到10分钟就解决了战斗。他的教练点点头表示赞许，然后走开了。MarineKing对凑上前来拍照的记者毫不理会。
他在忙着上网，看那些留着长发的韩国摇滚歌星的照片，然后马上进入下一局星际争霸比赛。他只是想要——或者需要保持玩游戏的状态。
“我们一遍又一遍地劝阻他不要玩了。”
朴爱英在收拾儿子房间的时候发现了他的日记本。她在一次采访中对我说，她打开日记本是想看看儿子有没有完成作业。但是日记本里的秘密让她勃然大怒。她最害怕的事情出现了：她的儿子MarineKing竟然要把一生投入到虚拟世界中，做一名职业玩家。
朴希望她聪明的儿子成为一名法官，她认为网络游戏是一个危险的东西。她说：“我们非常非常担心他，我们一遍又一遍地劝阻他不要玩了。”不难看出她焦虑的情绪。她知道他们一家人住在世界上网络最发达的国家，这里很多父母都在讨论游戏上瘾的问题。
在大力投资宽带互联网建设之后，韩国的网络速度位居世界首位，政府近年来对某种过度网络化的数字生活加大了打击的力度，即互联网和游戏成瘾。据国家信息部在2010年的调查结果，韩国9到39岁的人群中，有8%的人不同程度上瘾。9到12岁的年轻人群上瘾比率更高，达14%。
一系列引人注目的死亡事件让国内和国际社会开始关注这个问题。2010年，一个32岁男子玩星际争霸游戏的时间过长，导致昏厥而死亡。据新闻报道，游戏让他非常着迷，他不眠不休地玩了5天。同年，一个25岁女子被控过失杀人而伏法，她有时候在网吧连续10小时玩一个网络游戏，导致婴儿无人照料而死亡。她玩的游戏是“守护之星”，这个游戏要求玩家照顾一个虚拟的女孩，让她成长的同时获得魔法力量。
安全部信息文化司主任朴道洙在接受采访时说，有些治疗方案可以有效地让年轻人回到现实世界，约束他们玩游戏和上网。但现实并不总是这样。
我在首尔遇到了宋，他不想使用真实姓名，因为他觉得与游戏上瘾扯上关系是件丢脸的事。像MarineKing一样，他从小就崇拜电视上的职业玩家。他对我说，他希望可以停止玩游戏，但他做不到。他每天要玩12到14个小时的游戏，在键盘上不知疲倦地敲击“枫之谷”、“突袭”、“星际争霸”等游戏。
宋参加过几次政府出资举办的心理咨询会，但他说效果还不能让他停止玩游戏。他不大确定今后到底会不会摆脱游戏上瘾。他对我说：“我感到游戏在抓住我不放。”
让他母亲错愕不已的是，MarineKing也有同样的症状。他在中学时开始玩星际争霸，有时候一天要玩20个小时，不吃饭也不睡觉。起初，朴试图帮助儿子渡过这样怪异的阶段，她在游戏时给儿子拿来一些食物，希望他能保持健康。但是到后来，她觉得受够了。
一天晚上，她又听到儿子的房间中传来键盘的咔嗒声，她实在不想让游戏把儿子抢走。在完成一次政府有关网络游戏和电脑的调查之后，他已经被中学老师确定为潜在的游戏上瘾者。于是她切断了房间的电源。她知道没有电，儿子就不能玩游戏。她说：“我们总能听到他在房间玩游戏的声音。我们说：‘停止吧!不要再玩了!求求你!求求你!’我们想，切断电源他就不能玩游戏了。于是我们就这样做了。”
隔着墙壁，她听到MarineKing敲击键盘的声音停止了。但是马上出现了更令人痛苦的声音。
“我们听到他在尖叫”

“他看起来很厉害!”
这些往事伴随着MarineKing进入了下一场比赛，这是决定他能否登上聚光灯下大舞台的关键战役。
在隔音间内，他用手机屏幕当镜子查看自己的头发。他把前额栗色的长发整理成完美的覆盖型，然后戴上队服的兜帽，他又检查了一边手边的设备。
三个韩国解说员没有注意到他的紧张情绪。一个人冲着麦克风喊道：“他看起来很厉害!” MarineKing的对手是德国人DarKFoRce，油腻的头发和极度缺乏睡眠的脸色让这个人看起来就像美国典型的沉溺游戏的青少年。
比赛开始后，MarineKing的眉头紧皱，他的眼睛始终不离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点击。他在比赛开始前总要做一个动作，用手指从键盘的这一端划到那一端，就像他在用钢琴独奏“大火球”。这个动作会发出一串咔嗒声，就像一串爆炸的声音。这不但具有视觉效果，还有一些战略意图，因为他可以一次选中所有的战斗单位，让它们不停地收集资源。
几分钟之内，他就在地图的西南角建立了一座城市，有若干座兵营容纳他的队伍。但是他还不知道，对方DarKFoRce正在策划进攻计划。很快，地图上铺满了像虫子一样的生物。
解说员：“糟糕了!”接着，屏幕上出现了比赛结果“Game Over”，MarineKing输了。
他摘下绿色的耳机，丢在桌子上。他看起来还没回过味来。短暂的思考之后，他起身穿过会议大厅，对周围的聚光灯和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视而不见。他在另外一台电脑旁静静地拿出键盘，就像一个游泳运动员在健身池中放松，也像一个吸毒者再给自己扎上一针，他又进入了游戏。他在互联网上寻找没有参加比赛的对手，大部分情况下是随机选择对手。
但是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他的韩国籍对手MVP走到他身后说：“听说了吗?勇镇也输了。”他指的是另外一位著名玩家。
“输了?真的?”
MVP说：“如果我排名第一，你排名第二，那么我们将在半决赛相遇。还没有最终确定，但我们有可能再次对决。”
这真是未曾预料的转折，MarineKing所在赛区选手的糟糕表现，让他还没有出局。但是在他彻底放松之前，他必须要赢得一场比赛。
像往常一样，他迫切希望开始比赛。
“go”
“go”
“go”
他连续发了59次这样的消息才得到回应。
对方说：“你想要开始吗?”
不出所料，MarineKing轻松赢得了对阵，还不到8分钟。
他在网上找到一份比赛的详细赛程，要确定MVP说的是不是真的。在刷新了若干次，并且和裁判确认之后，他得到了明确的答复：尽管输掉了比赛，他仍会晋级四分之一决赛。
在他取胜之后，一个粉丝走到MarineKing面前对他表示祝贺。她说：“你一定要赢，为我也要赢。”她鞠躬送上一包礼物——一盒豆浆、巧克力和一块蛋糕。与明星的偶遇让她情绪激动，她哭着跑开了。
压力越来越大。MarineKing不但要为他的拥趸赢得比赛，第二天的赛场上还会出现两对重要的眼睛——他的父母。

摆脱游戏
MarineKing的父母起初利用断电的方式，有效地阻止儿子继续玩星际争霸2。但是后来，他找到一些躲避他们的方法。于是他的父母决定采取另一个方法：他们把儿子强制送到首尔附近的一个医疗中心，那里距朝鲜只有几个小时的车程。那里没有游戏、没有互联网，也没有电视和手机。目的是把MarineKing从虚拟世界中拖回现实。
这还不是最极端的治疗方式。据政府官员提供的数字，韩国每年大约花费1000万美元建设互联网和游戏成瘾治疗中心。在有些治疗机构中，孩子们做手工，集体讨论玩游戏时间过长的危害。还有一些游戏上瘾的孩子会参加10天没有互联网的夏令营，他们被强制离开电脑，替代活动是体育锻炼。韩国中央大学医院的精神病专家韩东铉说，这两种行为都能产生引起快乐的荷尔蒙多巴胺。
韩的医院在试验一种“虚拟现实”治疗方案，游戏玩家被要求听一些录音，都是关心他们的人对他们怒喝，或者哭诉游戏是怎样破坏了他们的生活。玩家还会观看他们喜欢的游戏的视频，但是画面突然变为一条黑洞洞的走廊，还传出尖叫声。他说，这样做的目的是引起他们对游戏的负面情绪，结果似乎有点像敌托邦影片《发条橙》的效果。
政府也采取了一些措施，韩国在11月份开始执行一项宵禁令，尽管这项行政命令在法庭上遭遇了挑战，但政府依然禁止16岁以下的游戏玩家从午夜到凌晨6点玩网络游戏。在学校里，学生们要学习远离毒品、酒精和网络游戏。其它一些国家，比如中国，也在积极应对游戏上瘾的问题。但韩国被认为是世界上与网瘾斗争的先驱者，我们目前还不了解这些治疗方案的效果如何，但政府宣称过去几年中的游戏上瘾者数量呈下降趋势。
韩国的例子值得其它一些科技不甚发达的国家借鉴，像一些批评人士所指出的，科技发展可能会导致能源和资金的浪为。
韩国和其它一些国家的心理学家都在质疑把游戏和网络上瘾界定为疾病的做法，而治疗结果也有好有坏。MarineKing在医疗中心的非临床治疗并未达到预期效果。当然，他在那里不能玩星际争霸，但他整天都在头脑里幻想游戏，就好像还在玩一样。回家之后，他的父母在夜里又听到了熟悉的键盘声。
2008年10月，MarineKing15岁的时候，他们再也无法抑制怒气了。在一番激烈的争吵之后，MarineKing的父母决定把儿子逐出家门。他的父亲李恒久把他推出门外，把门锁上。他的母亲有点担心，从门缝里看儿子会去哪里。她恐怖地发现电梯一直升到了公寓楼的顶层。她以为他要跳楼。
她通过翻译对我说：“我吓坏了。但是几分钟之后，他又回到一楼，走进公寓的保安办公室。” MarineKing在里面待了几个小时，不知道该去哪里。他后来对我说，他从未想过要自杀，只不过想呼吸点新鲜空气。那天晚上，他的父母让他回到了家里。
从那以后，MarineKing对自己做出了一个承诺——他决定给自己一个机会，参加一次比赛，看看是否真的可以成为一名职业玩家。如果他赢了，征服了数百名星际争霸的玩家，他就会继续在这条道路上走下去。如果他输了，他就要离开星际争霸，像父母期望的那样，成为一名律师或法官。于是他登上了开往首尔的汽车，这是孤注一掷的选择。
第二天早晨，MarineKing的母亲发现儿子没在房间里。她不知道孩子到哪儿去了，立时慌了神。她的精神一直处于悲痛、慌乱的状态，直到儿子在几天后回到家里，手里拿着一张证书。他赢得了这届比赛，2009年4月的这次胜利对他来说值得载入史册：无论父母喜欢还是不喜欢，他已经是一名职业玩家了。
起初，他们无论如何不愿接受这个现实。但是那天晚上在MarineKing的卧室中，几个人泣泪长诉之后，他们的态度变化了。他们同意让他追求自己的梦想——搬家到首尔以便于他的训练。他的母亲对我说：“我从没想到他有这么优秀。”他的父亲给这项协议附加了一个条件，他对儿子说，如果要做职业玩家，你必须要做世界上最优秀的。“他是我的儿子。”
MarineKing的父母曾经想尽一切办法来阻止儿子玩星际争霸，但是在世界电子竞技大赛的第三天，他们却坐在观众席的前排。他们面无表情，他的父亲穿了一身西装，滑顺的头发梳向脑后。他的母亲双手握着钱包放在膝盖上，就像一个全神贯注的天主教学校的学生。他们在观看儿子的第二次比赛机会。本来以为他已经被淘汰，现在MarineKing又回到了舞台中央——坐在隔音室中，面对巨大的屏幕。他希望向父母展示他能走得多远，在国际舞台上他的表现有多么出色。
他的确是最优秀的
比赛中只剩下16名星际争霸2玩家。MarineKing知道，如果他能晋级四强，就有机会与他的老对手、参赛选手中唯一排名比他高的玩家MVP再次较量。这两个人完全是阴阳互补的搭配：MarineKing的风格是凶狠、没有停歇的进攻;MVP善于观察对手的战略，给予对应的还击。MarineKing的父母想尽一切办法阻止他玩星际争霸2;MVP的父母在发现他学业并不出色之后，为他报名参加课后的星际争霸专科学校，因为他们想让他成为职业玩家。MarineKing使用黑色的键盘;MVP看起来保养得很好的手指在白色键盘上跳跃。
但是要想对阵MVP，MarineKing必须要战胜其他对手，他首先面对的是澳大利亚玩家mOOnGLaDe。坐在数百名观众中的MarineKing的母亲，发现儿子在三局两胜的赛制中输掉第一局之后，紧张得喘不过气来。但是MarineKing不会再输掉比赛，他在接下来的两局中轻松击败了mOOnGLaDe，取得胜利。MarineKing的父母终于放下架子，起立鼓掌，祝贺他力挽狂澜，晋级八强。
比赛结束后，一家三口到会展中心地下的一家餐厅吃午饭。MarineKing的母亲还带着两个她在比赛中遇到的热心粉丝。他们围坐在只有小腿高的餐桌旁，食物是炖菜、米饭和泡菜。MarineKing的母亲抚摸着儿子的后背，缓和他的紧张情绪。她略带自豪地说说：“他还在长身体，他是我的宝贝儿子。”
儿子已经在考虑下一步了，他说：“我要认真对付MVP。”“你必须要积极进攻。”
MarineKing在遇到MVP之前，他还需要赢得一场比赛，他的对手是毫无名气的乌克兰玩家Kas。他的父亲也已经成为了星际争霸的老手，他已经可以深入讨论军队的移动、进攻队形、角色选择等问题。午餐时，他的父亲帮助他制定对付MVP的战略。他用游戏中的名字称呼儿子，即使在私下场合也是如此。在游戏前期倾全力进攻在以前与MVP的比赛中并不奏效，父子俩认为MarineKing应该使用新的战略。他需要采取比以往更明智的策略。
与Kas的比赛一开始，MarineKing又开始烦躁起来。他一遍又一遍地敲击键盘，发疯似的催促对手开始。
“go”
“go”
“go”
“ASDF”
“ASDF”
他不耐烦地轻轻敲击桌面。
比赛很快开始了。星际争霸2有多种地图类型，这场比赛的地图看起来像是一个外太空被遗弃的城市——破损的霓虹灯、光秃秃的树干、残破的道路和远处若隐若现的摩天大楼。这样的地图似乎昭示出比赛的结果：MarineKing输掉了第一局。他把头埋在双手里，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始。他必须要赢得剩下的两局。第二局，MarineKing的对手在地图的右上角建立了基地。13分钟的时候，他们进行了短暂的交战，之后双方撤退。19分钟的时候，Kas成功伏击MarineKing，他的基地遭到进攻。MarineKing无力回天，他的基地被摧毁了。
游戏结束了
在屏幕变黑之前，MarineKing向对手说“gg”，表示干得好。他在椅子上坐了很长时间，眼里含着泪水。他不是世界冠军，只是一名玩家。他母亲拍拍他的后背，对他说没有关系。他在推特上对他的粉丝们说：“我很抱歉。”
我问MarineKing他是否想过放弃星际争霸2。这个游戏给他的家庭带来了太多的不和谐，而且他到现在也没有完全实现父母的期望——如果他成为职业玩家，他就必须拿到世界冠军。他说：“当然，我的确经历了很多悲伤的时刻，尤其是今天。我感到压抑和挫折，但是有很多的粉丝在给我加油，他们都很支持我，所以我从未想过放弃，除非出现我无力控制的因素。”在父母面前表现的不好，他感到很遗憾：“我真的很想让他们看到我胜利。”
这个问题其实已经无关紧要，他们已经了解到游戏对他意味着什么。他们也能看到一些变化：他很快乐，有动力。他的父亲认为游戏开阔了他的眼界，他在赛后说：“我和教练有过一次长谈。明年他将从高中毕业，之后，我们希望他能参加国际联赛，不要只局限在韩国。”
这届比赛落幕之后，我和心理学家韩博士谈到了韩国游戏上瘾的问题。我向他讲述了MarineKing的训练习惯和他的故事。他说，以他玩游戏的时间和沉迷程度来看，他接近于上瘾了。但是这里有一个区别，职业玩家通常并不上瘾。对游戏上瘾的人一般无法在竞技中取得优秀的成绩，因为游戏已经掌控了他们。而职业玩家能寻求到一个神奇的平衡点，他们或许对游戏着迷，但他们并不郁闷、消沉、绝望，他们在追求一个目标。
MarineKing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找到他的队友MVP。他将对战在四分之一决赛中击败MarineKing的Kas。他说：“你必须要积极进攻。”他经常会这样作，他希望能帮到他的韩国队友。
他的建议的确起到了作用。曾经在小时候被父母送到视频游戏训练中心的MVP，在半决赛中击败了Kas，又在决赛中以2比0击败了一名中国玩家，登上了冠军的宝座。
第一个冲上舞台的是MarineKing，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共同举起韩国国旗表示胜利。